早知今日

乾隆负手立于乾清宫高阶之上，明黄龙袍在殿内烛火映照下泛着威严的金光。福伦领着身着灰白囚服的尔康与紫薇入殿时，皇帝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许久——虽面容憔悴，但眼神依然清亮，倒不似想象中那般狼狈。

「紫薇，」乾隆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压抑的关切，「你的伤可好些了？」

紫薇闻言一怔，眼眶瞬间红了。她重重叩首，声音哽咽：「回皇阿玛的话，胡太医日日来诊视，伤已好得差不多了...」说到此处，她再也忍不住，泪水滴落在地上，「方才福大人来宗人府接我们时，我和尔康都已做好领死的准备，没想到...没想到皇阿玛还惦记着我的伤势...」

「哼！」乾隆猛地转身，袖袍带起一阵风，「朕给过你们机会，你们却不知珍惜，确实该杀！」他声音陡然提高，震得殿内烛火摇曳。可下一刻，语气又软了下来，「但紫薇毕竟是朕的亲骨肉，尔康又是你用性命也要护着的人...」皇帝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杀了你们，朕也要承受剜心之痛。」

殿内陷入长久的寂静，众人都屏住呼吸。乾隆踱步至窗前，望着宫墙上那一方被晚霞染红的天空，终是长叹一声：「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们闯下这等弥天大祸，若不严惩，朕如何向老佛爷交代？如何向满朝文武交代？」

紫薇与尔康对视一眼，双双伏地叩首。尔康沉声道：「臣甘愿领罚。」紫薇也跟着道：「紫薇愿受任何惩处。」

乾隆缓缓展开手中那道明黄圣旨，目光如炬地扫过跪着的三人，威严说道：「任何人进出皇宫的行程皆为机密要务，尔等却在会宾楼这等公众场所，高谈阔论萨满班子的进宫行程及其下榻地点，此乃大忌！」

他猛地合上圣旨，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正因尔等如此疏忽，才让乱贼蒙丹有机可乘，利用萨满班子潜入皇宫，危及宫禁安全！」乾隆的声音在殿内回荡，「若不严惩，朕何以肃清宫禁？何以警示百官？」

福伦闻言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只见乾隆继续宣道：「福尔康身为御前侍卫，玩忽职守，着即革去侍卫之职，发配清缅边境两年，戴罪立功。」转向紫薇时，语气稍缓，「明珠公主言语失当，着往五台山带发修行，为国祈福两年。」

尔康与紫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感激。这个「会宾楼失言」的罪名，既保全了他们的性命，又给了满朝文武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紫薇的泪水夺眶而出，哽咽道：「女儿...领旨谢恩...」

「臣...臣领旨谢恩！」尔康重重叩首，额头抵在冰凉的金砖上，声音哽咽。福伦更是老泪纵横，连连叩首：「老臣代犬子谢皇上不杀之恩！」

乾隆微微颔首，目光在三人身上停留片刻，沉声道：「朕会在明日早朝宣布对你们的处置。不过...」他顿了顿，「朕会以养伤为由，准你们一个月后再启程。」

紫薇闻言，泪水再次涌出，她深深叩首：「谢皇阿玛体恤...」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尔康也重重叩首：「臣...叩谢皇上恩典。」他的声音里满是感激与愧疚。

乾隆微微抬手，示意三人起身。尔康与紫薇缓缓站起，眼中噙着泪水，目光始终未离开乾隆的面容。皇帝缓步走下台阶，明黄龙袍的衣摆拂过汉白玉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他在紫薇面前站定，伸手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你和尔康的婚事...只能再等两年了。」指尖传来的温度让紫薇浑身一颤，「这两年还会有什么变故，朕也说不好。但——」乾隆收回手，背过身去，「这就是你们任性妄为的代价。」

殿内烛火忽明忽暗，映得乾隆的身影格外孤寂。他继续道：「朕希望你们痛定思痛。身为皇家子女，一言一行都关系社稷安危，往后行事，当以大局为重。」

「女儿/臣谨记皇阿玛/皇上教诲！」紫薇与尔康再次跪地，额头重重叩在金砖上，一声接一声，很快便磕得额头泛红。

「够了。」乾隆突然转身，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这案子已经闹得朕头昏脑涨，你们就别再让朕操心你们的身体了。」

紫薇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哽咽道：「皇阿玛...紫薇与尔康受再多伤，也比不上您的心疼；磕再多的头，也道不尽对您的感激与敬爱...」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作一声呜咽。

尔康突然跪前一步，额头上的红印还在渗着血丝：「臣斗胆...敢问皇上将如何处置蒙丹？」

乾隆背过身去，龙袍带起一阵冷风：「朕已命人彻查蒙丹与香妃、西域商队是否另有勾结。」他指尖轻叩案上玉镇，「若确无更大阴谋...朕会留他全尸。」

「啊！」紫薇闻言身子一软，直接瘫倒在地。乾隆快步上前扶起她，手掌在她肩上轻轻一拍：「傻丫头，不必自责。蒙丹早该在阿里和卓离京那日毙命于侍卫刀下。」他声音罕见地柔和下来，「你们不过是...给了他多活这些时日的机缘，还让他见了香妃一面，他应该知足了。」

紫薇透过泪光，看见乾隆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那既是帝王的无情，又似掺杂着为人父的怜惜。尔康跪在原地，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眼中满是懊悔与自责。

乾隆轻叹一声，摆了摆手：「都别跪着了，起来说话吧，朕还有话要交代。」

两人缓缓起身，乾隆走近紫薇，低声道：「明日小燕子和晴儿必定会去漱芳斋看你，你说话要谨慎些。」他目光深沉，「那傻丫头至今还以为整件事只是你和尔康所为，不晓得晴儿、箫剑、尔泰、柳青柳红都参与其中...你切莫说漏了嘴。」

紫薇连忙应下：「紫薇明白，绝不会透露半句。」乾隆苦笑着摇头：「那丫头为了救你们，那日到宗人府探望你们后，居然跑来干清宫，说蒙丹一案她才是主谋，要朕砍她一个人的脑袋就好...」

话音未落，紫薇已泪如雨下。 「皇阿玛...我对不起您，也对不起小燕子...」紫薇哽咽道，「都是我的错，害得您和小燕子又伤心又担心...」

乾隆背过身去，抬手揉了揉眉心，声音沙哑：「是啊...这些日子，朕和那丫头过得...」话到嘴边又咽下，化作一声长叹。

片刻沉默后，乾隆转回身来，神色已恢复平静：「罢了，你们先去歇着吧。」对福伦道：「福伦，你带尔康回府吧。」又对紫薇温声道：「金锁已在殿外候着了。」

三人再次深深叩首，谢恩告退。殿外月色如水，乾隆独自立在廊下，望着紫薇和尔康离去的背影。夜风拂过，吹动他明黄的衣角，也吹散了那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