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妃自服毒被救后,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异香便悄然消散。这秘密唯有维娜与吉娜知晓,因这深宫之中,再无人踏足宝月楼探望。更无人告知她,那夜乾隆其实并未碰她分毫。日复一日,她如同失了魂魄般枯坐楼中,连窗外的日光都懒得再看一眼。
紫薇与晴儿还在宫里时,虽知香妃无心,却眼睁睁瞧着小燕子因她一次次心碎,终究不敢再多加过问。老佛爷因先前下药一事与皇帝生了嫌隙,索性对香妃不闻不问。至于六宫嫔妃,既无太后授意,谁愿去触这个霉头?倒不如趁着小燕子不在宫中,各显神通争宠。
嫔妃们争宠的手段也没什么新意。胆子小的,就天天去御花园逛、去慈宁宫请安,希望能「偶遇」皇上;胆子大的,就直接炖补品送去养心殿。结果,胆子小的根本等不到皇上,胆子大的全被轰出来,轻则禁足两个月,重则罚俸半年。次数多了,敢去的人越来越少。有孩子的嫔妃稍微好一点,还能用「小阿哥/小格格想皇阿玛」或「孩子生病」当借口,请皇上过去坐一会儿,但也只能坐一会儿。
近来最得圣心的,倒是十二阿哥永璂。这孩子天资聪颖,往日因皇后跋扈连累了他。如今中宫收敛,恩荣宴上少年侃侃而谈的模样,终是让乾隆发现了这颗蒙尘明珠,当即命上书房加倍栽培。
宝月楼
可后宫总有人嫌日子太无聊,非要搞点事情。蒙丹已经被处死一段时间了,愉妃突然跑来「探望」香妃。她拉着香妃的手,装模作样地哭诉:「蒙丹真是痴情啊!受尽酷刑,却一直坚持是他自己闯宫,跟娘娘无关。皇上判他斩立决,结果他在行刑前……用碎瓷片自尽了。」
香妃的手指突然痉挛般抽搐,腕间的银铃发出细碎的声响。
「姐姐最懂你的心思了。」愉妃故作体贴地拍着她的手背,「只是人死不能复生,往后好好伺候皇上才是正理...」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香妃空荡荡的香囊,「可别再犯傻服毒了,失了香味这教训还不够大么?」
香妃的瞳孔骤然紧缩——「严刑拷打」、「畏罪自尽」、「人死不能复生」——这些字眼像淬了毒的箭,一支支钉进她心口。
「蒙丹——!」凄厉的呼喊划破宫闱,香妃猛地挣开愉妃,发疯般往外冲去。太久未踏出房门的她,竟连门窗都辨不清,直直朝着雕花木窗撞去!
香妃像只折翼的蝴蝶从二楼坠落。没有小燕子奋不顾身的援手,这次她重重摔在青石板上,鲜血从脑后缓缓渗出,染红了雪白的衣襟。
「快传太医!去请皇上!请老佛爷和皇后娘娘都来!」愉妃尖锐的喊声划破宫墙,她扶着窗棂的手微微发抖,也不知是惊是惧。
含香被小心翼翼抬回寝殿时,雪白的衣袂垂落,在青石板上拖出一道蜿蜒的血痕。令人惊异的是,纵使从高处坠落,她心口竟还有微弱的起伏——仿佛真有什么神灵在护佑这位异域公主。
乾隆疾步踏入内室时,太医正从床前退开,连连摇头:「回皇上,香妃娘娘颅内有淤血,恐怕...」老太医跪伏在地,「轻则长睡不醒,重则...即便醒来,也难保神智清明。」
乾隆听完太医的诊断,只是深深叹了口气,眉宇间不见多少痛惜,倒像是疲惫更多些。他淡淡吩咐道:「好生照料着,若醒了...再来禀报。」说罢便转身离去,明黄的衣角扫过门槛,没有一丝迟疑。
太后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目光在昏迷的含香身上停留片刻,终究也只是摇了摇头:「皇后,愉妃,随我回慈宁宫。」她的声音里透着倦意,「说说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皇后低眉顺眼地应了声「是」,眼角余光却瞥向愉妃。愉妃捏着帕子,眼泪还挂在脸上,却掩不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得色。
宫人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曾几何时,香妃坠楼会引得六宫震动、天子震怒;而今这位异域美人躺在血泊中,却连太后都懒得过问详情。
太医躬身退出内室时,听见两个小宫女在廊下窃窃私语:「这都第三回了吧?上次跳楼是小燕子格格救的...」「嘘!不要命了?现在哪还有什么还珠格格...」
南方官道
去大理的路上,马蹄声碎,小燕子和班杰明并辔而行。时而策马奔腾,惊起一路飞鸟;时而缓辔徐行,任山风拂过发梢。
「小燕子,」班杰明忽然转头,金色的发丝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你有心上人吗?」小燕子一怔,随即笑靥如花:「有啊!」她眼中漾起甜蜜的光彩,「我家老爷待我可好了——」
她如数家珍般说起往事:他亲手为她雕的燕子,带她四处游玩,在她受伤时彻夜守候...说到兴起时,她突然扬起马鞭指着前方:「有一次我们过江,遇到两个骗子自称文武状元!」班杰明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蓝眼睛里盛满温柔:「然后呢?」
「我家老爷可厉害了!」小燕子掏出随身携带的弹弓比划着,「就用这个,一颗石子同时打掉他们俩的帽珠!」她咯咯笑着,脸颊泛起红晕,「那俩骗子满地找帽珠的样子,我现在想起来都好笑!」
班杰明望着她甜蜜的神情,心头突然一沉。在广东时,他常见妇人们称丈夫为「老爷」。看来小燕子已有夫婿,就在大理等她——那人想必文武双全,才能让她说起时眼里有光。可为什么...她眼底总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哀伤?
「斑鸠!」小燕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呢?」「我就是随口问问...」他勉强扯出笑容,转头望向远处的苍山。原来她心心念念要回大理,是要去见那个会做木刻、能百步穿杨的「老爷」。
小燕子没察觉他的异样,仍沉浸在思念里。她手腕一抖,突然扬鞭策马:「斑鸠!咱们比比谁先到前面那棵榕树!」班杰明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苦笑着催马跟上。风掠过耳畔,他忽然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养心殿
被小燕子挂在嘴边的那位老爷拆开今日的「千千结」,里面是一幅简单却用心的画——一条腾云驾雾的龙向南飞去,一只展翅的燕子向北疾驰,最终在圆月之上相遇,尾羽与龙须缠绵交织。
指尖抚过墨迹,彷佛能触到作画人落笔时的温度。画角一行小字:「龙南飞,燕北归,终在月圆处相会」。乾隆轻笑,起身推开雕花木窗,满月如盘,清辉洒在御阶前。
乾隆望着圆月自言自语,「大理的月亮,可也这般圆?」他回到案前,在那幅画的空白处题下一行小字:「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