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内的光线并非温暖，而是一种冰冷的、仿佛来自亘古星辰的苍白辉光，将两人的影子在身后拉得细长扭曲。空气凝滞得如同胶质，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粘稠的沼泽里，无声无息，却又带着令人心悸的阻力。
马嘉祺走在前面，步伐看似稳健，但沈汐语敏锐地注意到他背脊肌肉的紧绷，以及偶尔因牵动内伤而几不可察的停顿。他体内的毁灭能量只是被暂时压制，像一座随时可能再次喷发的火山。她紧跟在他身侧，鬼君令在掌心微微发烫，与这长廊深处某种存在产生着若有若无的共鸣。
两侧的墙壁不再是粗糙的石头，而是变得光滑、暗沉，如同打磨过的黑曜石，倒映着他们苍白的身影和那冰冷的微光。但仔细看去，那墙壁深处，似乎有无数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在缓缓搏动，输送着令人不安的能量。偶尔，墙壁表面会像水波一样荡漾一下，浮现出一些模糊扭曲的影像——有时是沈汐语从未见过、却让她莫名心痛的古代战场碎片；有时是马嘉祺身着冕服，立于白骨王座之前，眼神睥睨却孤寂的场景；有时，甚至会出现沈心玥或她父母的脸，但他们的表情空洞，眼神漆黑，如同被掏空了灵魂的木偶。
这些幻象一闪即逝，却精准地刺向两人内心最深处的不安与记忆。
“别看。”马嘉祺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墙壁在读取我们的意识，制造幻象。固守心神。”
沈汐语立刻收敛思绪，将注意力集中在马嘉祺的背影和鬼君令传来的稳定温热上。然而，那些影像带来的寒意，依旧如同附骨之疽，缠绕不去。
越往深处走，光线愈发苍白，空气也愈发冰冷。脚下开始出现薄薄的、仿佛冰霜般的白色结晶，踩上去发出极其轻微的“沙沙”声。而在这寂静之中，开始夹杂进一些细微的、难以分辨来源的声音。
起初是模糊的呓语，像是无数人在耳边用不同的语言低声诉说着痛苦与怨恨。渐渐地，声音变得清晰起来——是哭泣声，尖锐的笑声，骨骼摩擦的“咔咔”声，还有……一种粘稠的、仿佛什么东西在湿滑地面上拖行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不远处传来。
沈汐语猛地回头。
身后空无一物，只有他们来时的路被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吞噬。但那拖行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地跟着，越来越近。
马嘉祺停下脚步，将她拉至身后，眼神冷厉地望向身后的黑暗。他指尖萦绕起一丝暗红能量，但并未立刻攻击。
突然，那拖行的声音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从前方苍白光线中，缓缓“流”出来的东西。
那像是一滩浓稠的、银灰色的粘液，没有固定的形状，表面不断鼓起又塌陷，形成一张张扭曲痛苦的人脸轮廓，又迅速融化。它缓慢地向前蠕动，所过之处，地上的白色结晶被溶解，留下一条湿滑粘腻的痕迹，散发出一种甜腻与腐烂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识海污秽……”马嘉祺眉头紧锁，“被归墟力量侵蚀、消化后残留的纯粹负面精神聚合体。物理攻击效果不大，小心它的精神污染。”
那滩银灰色粘液似乎感应到了活物的气息，蠕动的速度陡然加快，表面鼓起更多疯狂嘶嚎的人脸，一股强烈至极的绝望、疯狂、憎恶的情绪冲击波，如同实质的海啸般向两人席卷而来！
沈汐语只觉得头脑“嗡”的一声，无数负面情绪如同毒针般刺入她的意识，眼前瞬间闪过各种恐怖幻象——父母惨死，表姐化为枯骨，马嘉祺在她怀中消散……强烈的悲伤与绝望几乎要将她淹没。
“汐语！”马嘉祺的低喝如同惊雷在她脑海炸响。
同时，一股强悍而熟悉的精神力量强行介入，如同坚固的壁垒，为她挡住了大部分精神冲击。是马嘉祺！
他脸色更白了几分，显然动用精神力量对他现在的状态负担极重。但他眼神依旧锐利，盯着那不断逼近的“识海污秽”，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喜欢吞噬情绪？那就让你吃个够！”
他并未直接攻击那污秽本身，而是并指如刀，猛地划向自己的左臂！暗红色的血液瞬间涌出，但那血液并未滴落，而是在他掌心凝聚，化作一枚不断旋转的、散发着滔天戾气与毁灭意志的暗红符印！
那是他体内毁灭能量的精华凝聚！
“去！”他屈指一弹，那枚暗红符印如同流星，直接射入了银灰色粘液的中央！
“叽——！！！”
粘液发出了绝非人声的、尖锐到极致的嘶鸣！它剧烈地翻滚、膨胀，表面的人脸疯狂扭曲、破碎，仿佛承受了无法想象的痛苦。暗红符印在其中左冲右突，释放出的毁灭与暴戾情绪，远比这污秽本身所蕴含的更加精纯、更加可怕！它就像往油锅里泼入了一瓢冰水，瞬间引发了剧烈的“爆炸”。
粘液最终承受不住，猛地爆开，化作漫天银灰色的光点，随即被长廊深处那股无形的力量吸收、湮灭。
马嘉祺身体晃了晃，按住左臂的伤口，鲜血从指缝不断渗出，滴落在苍白的冰晶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他喘息粗重，额角青筋隐现。
“你怎么样？”沈汐语急忙上前，看到他手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心头一抽，立刻就要动用灵力为他治疗。
“别浪费灵力。”马嘉祺拦住她，声音沙哑，“小伤。这东西……只是开胃菜。”他目光投向长廊更深处，那里的苍白光线开始变得明灭不定，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呼吸。“真正的……，还在后面。保存实力。”
他撕下衣摆，随意地将伤口缠紧，动作干脆利落，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然后，他看向沈汐语，苍白的脸上强行扯出一个熟悉的、带着痞气的笑：“吓到了？”
沈汐语看着他故作轻松的模样，看着他因失血和力量消耗而更加苍白的脸，心底那股因幻象和污秽带来的寒意，竟奇异地被一种更汹涌的情绪压了下去。她摇了摇头，伸手主动扶住他未受伤的右臂，声音清晰而冷静：“没有。我们继续走。”
马嘉祺微微一怔，看着她坚定清亮的眼眸，眼底掠过一丝复杂，随即化为更深的笑意，带着点真实的愉悦：“好。”
两人继续前行。经过刚才的“识海污秽”，长廊似乎变得更加“活跃”。墙壁上浮现的幻象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清晰，甚至开始夹杂着一些意义不明的、用古老语言书写的片段文字。那些细微的声音也未曾停止，有时是呼唤他们名字的熟悉嗓音，有时是直接的精神低语，试图引诱他们走向岔路。
而脚下的白色冰晶越来越厚，空气中弥漫的寒意几乎要冻结灵魂。沈汐语不得不持续运转灵力抵抗。马嘉祺的状况似乎更糟糕，他的体温低得惊人，唇色泛紫，唯有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终于，在仿佛走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之后，他们抵达了长廊的尽头。
那里没有门，只有一个巨大的、占据了整个视野的——眼球。
那眼球如同由最纯净的水晶雕琢而成，内部却流淌着星河般璀璨又死寂的光晕。它静静地悬浮在半空，缓慢地转动着，倒映出整个迷宫的网络，无数条走廊、阶梯、深渊，以及在其中挣扎沉浮的无数生灵，都如同微缩的景观，呈现在这眼球的虹膜之上。
而在眼球的瞳孔位置，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旋转着的黑暗漩涡，散发出吞噬一切的终极虚无气息。
归墟之眼。
仅仅是注视着它，沈汐语就感到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要被抽离、碾碎、融入那永恒的寂静之中。鬼君令在她怀中剧烈震颤，发出近乎悲鸣的嗡响。
马嘉祺猛地将她拉近，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大部分那眼球带来的精神侵蚀。他抬头，与那巨大的眼球“对视”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万载玄冰的肃杀。
“找到你了。”他轻声说，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金铁交鸣般的决绝。
那巨大的水晶眼球，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下，将“目光”完全聚焦在了他们两人身上。
冰冷的、非人的意志，如同潮水般涌来，直接灌入他们的脑海：
“钥匙……容器……归来……”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