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握

羽辞站在全息投影控制台前，指尖悬浮在深蓝色操作界面上三公分处。那些漂浮的星图数据流像被惊动的银河，在沉研走进实验室的瞬间忽然紊乱。

"你又擅自修改引力参数。"她的白大褂下摆掠过磁悬浮椅，实验室的冷光在她侧脸切割出锐利的轮廓。我数着她睫毛上凝结的霜气，那是从负二十度的样本舱带出来的。

全息星图突然发出蜂鸣，靛紫色的波函数开始坍缩。我伸手想稳住量子纠缠模块，却被她抓住手腕。她的体温比实验室恒温系统还要低两度，指腹却带着灼烧般的触感。

"别碰那个。"沉研的虹膜映着失控的星云投影，"暗物质浓度超过临界值了，整个悬浮城的反重力装置都会..."

警报声撕裂空气的刹那，我看见她背后浮现出细小的时空裂缝。那些游走的黑色丝线像极了她总束在脑后的长发，此刻却狰狞地吞噬着投影仪的光粒子。我的虹膜识别器突然报错，视网膜上炸开大片噪点。

身体先于意识作出反应。扯过防辐射披风罩住她的时候，穹顶的应急灯骤然熄灭。黑暗中有能量碎片擦过我的耳际，带着暗物质特有的腥甜气息。沉研的呼吸拂过我颈侧，在绝对黑暗中清晰得令人战栗。

"坐标（27,189）的克莱因瓶结构要崩解了。"她的声音裹着实验室骤降的冰晶，手指却精准覆上我悬空的操作界面。她们的掌纹在投影屏上重叠成双螺旋，那些失控的星图突然开始逆向旋转。

反重力装置发出垂死般的嗡鸣。失重感袭来的瞬间，我的后背撞上数据储存舱的弧形外壳。沉研的膝盖卡进我两腿之间，实验室防护服的合成纤维布料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她束发的磁力环不知何时脱落，发丝垂下来缠住羽辞的防护面罩卡扣。

"别动。"沉研的气息喷在面罩内壁凝成白雾，"时空曲率正在改写我们的..."突如其来的雷暴穿透悬浮城防护罩，蓝紫色的电光将我们交叠的影子钉在舱壁上。我听见自己防护服的心跳监测仪发出尖锐的蜂鸣，不知是她的还是我的。

全息星图在此刻彻底暴走。四维坐标轴穿透我们的身体，将量子泡沫洒满每一寸皮肤。沉研的瞳孔突然扩散，我看到自己的倒影在她眼中分解成无数光点——神经同步装置意外启动了，那些埋在我们后颈的接口正在交换脑电波频段。

记忆数据流裹挟着实验室从未有过的温度汹涌而来。三个月前她在离心机旁摘下护目镜时翘起的碎发，上周暴雨夜递给我咖啡时小指无意识的颤抖，此刻全部化作二进制洪流冲垮理智的堤坝。我们的手指不知何时扣在一起，掌纹间的汗液正在导电。

"羽辞。"她在思维共享的漩涡里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声带震动通过相贴的胸腔传来。悬浮城防护罩外的暴雨突然变得震耳欲聋，雨滴穿透全息投影，在我们交握的指缝间凝成发光的银河。

暴雨在悬浮城的防护罩外碎成千万道磷火，沉研的指尖悬停在我掌纹分岔处，像量子计算机在计算两个星系的相遇概率。她的防护服袖口滑下来半寸，露出腕部淡青色的静脉，那些血管里流淌的该是液氮还是月光？

全息星图的碎片在我们头顶形成克莱因环，蓝移的光斑扫过她颤抖的睫毛。我的小指最先背叛意志，勾住她无名指第二关节的茧——那是常年操作磁约束环留下的勋章。实验室的低温突然失效，呼吸在防护面罩上蒸腾出纠缠的云雾。

"别..."她的警告被数据洪流冲散成电子音，我们掌心贴合处迸出幽蓝电弧。那些失控的波函数突然有了形状，化作液态金属顺着指缝攀爬，在交握的双手间凝成莫比乌斯环状的镣铐。沉研的虹膜开始同步我的瞳孔缩放频率，我看见她唇纹里卡着的半片能量结晶正在融化。

反重力装置发出濒临极限的嗡鸣，我们被量子泡沫托起三十公分。她散开的长发裹挟着暗物质特有的紫罗兰气息，缠绕着我后颈的神经同步接口。当我的拇指擦过她掌心的汗珠，整座悬浮城的能源塔突然集体过载，霓虹灯海在我们脚底绽放成超新星。

"你看，"她的喉音带着引力透镜的扭曲，"纠缠态的电子云..."暴雨穿透全息投影的刹那，我们的指节在强电磁场中自动扣紧。那些在神经突触间流窜的，究竟是实验数据还是她藏在备用终端里的心跳频率？离心机在墙角炸开蓝火花，为十指相扣的拓扑结构写下量子注释。

玻璃窗上的雨痕将街灯揉碎成流淌的金箔，沉研的腕表秒针在寂静中发出轻响。羽辞望着对方防护服袖口露出的银色表链，忽然觉得那闪烁的冷光像极了昨夜实验室走廊的顶灯。

"你的手还是这么凉。"沉研的尾音融化在咖啡香气里，苦橙味道从她挽起的发梢间渗出来。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羽辞搁在桌面的手腕，触感激起细小电流。又一次扣上了她的手

羽辞的尾戒撞在骨瓷杯沿，清脆的叮咚声惊碎了雨声织就的纱帐。她记得三天前暴雨初降时，就是这只戴着银表的手，在实验室帘幕后面稳稳托住她渗血的掌心。此刻沉研正用那根量过她脉搏的无名指，在桌面画出看不见的心电图波纹。

沉研倾身，防护服领口晃动的项链擦过羽辞的针织开衫。雨水的味道里混进她后颈的苦橙香，羽辞数着她睫毛投下的阴影，发现那些弧度和监控屏上的波纹惊人相似。

当小指率先勾缠时，羽辞恍惚看见顶灯在视网膜残留的红色光斑。沉研的虎口有长期握试验器形成的薄茧，此刻正温柔地摩挲她掌心的生命线。回忆起十指交扣的瞬间，窗外的雨突然变得绵密，她们交叠的指节在玻璃倒影里开出并蒂百合的轮廓。

"这样...会不会被误会？"羽辞的呼吸扫过沉研耳际，腕表的金属表带贴上她发烫的皮肤。三十七度的体温在掌心交融成晚春的沼地，羽辞看见对方防护服第二颗纽扣的缝线，想起那夜受伤被沉研缝进皮肉的羊肠线是如何在肌肤下隐秘地生长。“那么你想被误会嘛”

未说完的话语坠落在卡布奇诺的奶泡里。机器人端着续杯壶经过时，她们紧扣的指缝间正渗出仲夏夜的薄汗，羽辞羞涩的拉出手，避开了沉研狐媚的轻笑。窗边百合在潮湿空气里突然绽开一瓣新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