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墨刚下朝,不知不觉间走到了皇宫的一处偏僻之地。
白雪纷纷,落在他的脸上,冰冷一片,宋墨缩了缩脖子,拢了拢自己的披风。
又走了几步,来到了一个亭子,而亭子里面竟然有一个人。这大冬天的,那个人在这不避风的亭子里煮茶,真是个怪人。
只见略显粗糙的茶壶子旁边摆了两个小橘子,几颗红色的大枣,还有一把花生。而那个人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墨色袍子,白皙修长的手里抱着一个小小的暖手炉。
宋墨此时已经走到了亭子里了,向着他做了个揖,而那个人连头都没抬一下,也没打算回礼,就这样坐着,目光全落在茶壶上。
宋墨先寻了个位置坐下,心中暗自称奇,不知这人是谁,自己好歹是这大雍当下的丞相,而且是最受陛下器重的大臣,而眼前的人似乎并不认识自己。
茶煮好了,茶香四溢,那人倒了一杯茶,然后又倒了一杯茶。
“喝吧。”那人将其中一杯茶放到了宋墨面前。
宋墨抬头看清了他的脸,看着年纪尚小,应该是刚行冠礼,脸上甚至还有些没有褪去的稚气,眼睛里也闪着些许天真。
宋墨端起面前的茶,只往唇边沾了沾。
少年将另一杯茶一饮而尽,宋墨这才将茶尽数喝下。
“你是?”宋墨困惑询问。
少年勾起一丝好看的笑容,在冬日里像宋墨刚喝下的那杯暖茶,这么干净纯粹的笑容,这是宋墨入官以来,第一次见到。
“我叫楚望,你叫什么名字呀?”少年的声音清澈像空谷溪泉,清澈悦耳。
楚望?是皇家姓氏,宋墨皱了皱眉,又看了看眼前的少年,却还是没想起眼前人。
“在下宋墨。”宋墨的声音听着倒是十分稳重。
楚望的嘴角弯弯,拿了个小橘子剥了起来,修长白皙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剥开了橘子皮,露出里面饱满的果肉,然后又剃掉了果肉上的白丝,然后将那个饱满的橘子放到了宋墨的手中。
宋墨看着手里的橘子,心中涌出丝丝难以言状的情绪。
不过,他很快收了情绪,他得先弄清楚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楚望拿起另一个橘子像刚刚那样,慢慢剥了起来,然后将橘子一瓣一瓣地送入口中,看得宋墨也忍不住吃起了橘子。
橘子的汁水很多,甜滋滋的,这橘子刚刚是放在茶炉旁边的,暖暖的,倒也不觉冰冷。咽下后,只觉得胃也暖暖的。
楚望又拿了几个枣给宋墨,不一会儿枣和茶都吃完了。
天色渐晚,宋墨起身:“不知楚公子住在何处,在下可送你回去。”
楚望摆摆手,顺着他手所指的方向看去,已经有一辆马车停在那里了。
“不必。”
宋墨作了揖,楚望也回了礼。楚望将伞递给宋墨,还不容宋墨拒绝就出了亭子,然后上了马车。
宋墨拿着手里的伞,方才眼中的温和瞬间消失殆尽,身后已经有两个黑衣男子单膝跪地,等着宋墨发话。
“查。”
“是。”
宋墨回到了丞相府,将那把伞随意搁在了桌旁,然后随意拿起了桌上的信,展开看完后,就烧掉了。
烛火摇曳,他的脸庞在烛火下像一朵娇艳的花,甚是好看,影子随着摇曳的烛火也摇摆不停,变幻出许许多多的形状。
黑衣人还是单膝下跪。
“是质子殿下。”
宋墨拿起桌旁的伞,把玩了起来,脸上的神色阴冷,与温暖的烛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勾起一丝冰冷的笑容。
质子殿下的母亲本是当今陛下的皇姐,然而与帝国的摄政王私通后生下了楚望,据说这位长公主为了保护楚望,在陛下面前以己命换楚望的命。
但究竟是不是这样呢?皇室之事,谁又能说得准,不过陛下确实没杀了楚望。
在楚望九岁时,将他送到了敌国当质子,前些日子才接了回来。
宋墨只是想不明白楚望生母死的不明不白,又被送去异国他乡多年,这楚望看着竟然还是那般天真,像那种从小就被保护得很好的世家公子,倒一点也不像皇室的人。
当今最受陛下恩宠的太子也万万不可能像楚望那般天真纯粹,而备受欺凌、最不得宠的四皇子在人看不见的地方也会露出獠牙。
宋墨摇了摇头,将脑中对楚望的想法赶走,不过这楚望或许还有另一种情况。
另一种情况,宋墨不禁打了个寒颤,那就是他这样的情况——伪装。若真是如此,只怕这楚望日后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要知道今日首次见面,自己都被他迷惑了,看来还得探查探查,总之得小心为好。
另一边的皇宫偏殿之中,墨袍少年独坐在空空的大殿中,冷风从那破破烂烂的窗户灌了进来,将屋里的炭火都吹灭了。
少年却没有去管那炭火,反而走到窗前,任凭寒风拍打自己的脸,将那一袭墨发吹拂,他回来了,他的母国。
少年桌案上的残书被大风了刮下来,随后散架了,飘了一地。
只是桌上那枚精致的兵符与那张沧桑的桌子和这简陋的偏殿显得格格不入,像一块香喷喷的糕点落入了一堆垃圾里面,而糕点的拥有者是窗前的那个少年。
次日,雪停了,只是放眼望去,到处都白茫茫的一片,显得空旷又寂寥。
只是朝堂之上却并不像这白雪一样安静,兵符丢了!
一刹那,宋墨的大脑都宕机了。
大将军——方陷,此时正跪在地上,一条腿还缠着纱带,伤口或许是被他跪下的姿势再次撕裂了,鲜血浸染了纱布,血淋淋的。
龙椅上的皇帝揉了揉太阳穴,而下面的大臣已经乱成了一团。
“太子有何见解?”皇帝将目光投向了他最器重的太子身上。
楚觞渊急忙站了出来,行礼回答:“儿臣认为此事将军应是被他人陷害,而不是将军私藏。”
皇帝抬眼瞥了一眼楚觞渊,似乎对这回答颇为不满,然后继续开口。
“觞央说说。”
皇帝让平日里最不得宠的四皇子回话,这明摆着是对太子的回答极其不满。
楚觞央赶紧出列:“回父皇,儿臣认为,方将军有重大嫌疑,应当先将其关押看守,严查将军府。”
皇帝没有发话,也没有表示肯定。
“丞相也不妨说说。”
宋墨出列,而方陷将目光投向了宋墨,好像宋墨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宋墨却没有看他。
“微臣认为确实需要先关押将军,然后严查将军府。”
皇帝突然大笑几声,宋墨的头皮不禁发麻,不知这皇帝是什么想法。
“好好好,今日觞央和丞相说得都深得朕心!就这么办!”
宋墨这才松了口气,而楚觞渊还想开口说什么,但方陷已经被拖下去了。宋墨知道方家是世代忠良,但圣心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