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硝烟
今年的中秋,月亮格外的圆,也格外的亮,清辉遍洒,将东京都立咒术高专笼罩在一片柔和的银白之中。白日里训练和任务的喧嚣已然褪去,夜晚的静谧里,掺杂着少年少女们难得的松弛与欢声。
夜蛾正道抱着一个巨大的纸箱走进教室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五条悟毫无形象地瘫在椅子上,长腿嚣张地架在课桌上,墨镜滑到鼻尖,正对着旁边的夏油杰指手画脚,大概是争论着某个任务里“苍”与“咒灵操术”哪个更有效率。
夏油杰端着惯常的温和笑容,偶尔回敬一句,却总能精准地戳中五条悟的跳脚点。家入硝子坐在窗边,指尖夹着一根未点燃的烟,望着窗外的月亮出神,对那两个幼稚鬼的争吵充耳不闻。
七海建人则坐在角落,就着明亮的灯光预习着明天的文化课内容,眉头微蹙,显得一丝不苟。
灰原雄在他身边,试图说些什么逗他开心,收获的却只是七海更显无奈的一瞥。
冥冥倚在门框上,擦拭着她那柄巨大的斧头,嘴角噙着一抹算计的浅笑,而歌姬则在一旁,对着五条悟的方向时不时投去嫌弃的目光。
“咳咳。”夜蛾清了清嗓子,将纸箱放在讲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来。
“夜蛾老师!”灰原雄第一个跳起来,眼睛亮晶晶的,“这是什么?新任务吗?”
“今天是中秋,”夜蛾环视一圈这些他倾注心血、也让他头疼不已的学生们,语气缓和了些,“任务暂且放一放。这是总部发下来的,还有一些是我和歌姬她们准备的,月饼,还有一些水果、零食。”
“月饼!”五条悟瞬间来了精神,收回架在桌上的腿,一个瞬移就凑到了讲台边,伸手就往箱子里掏,“让我看看有没有喜久福馅的!”
“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歌姬立刻吐槽,“还有,五条,你给我有点秩序!”
夏油杰也走了过来,按住了五条悟蠢蠢欲动的手,微笑道:“悟,等老师分配吧。”他看向夜蛾,“麻烦您了,夜蛾老师。”
家入硝子终于从窗外收回视线,也慢悠悠地踱了过来,对夜蛾点了点头:“谢了,老师。”
冥冥收起斧头,笑道:“看来今晚能稍微放松一下了。”歌姬虽然还在瞪着五条悟,但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七海建人合上书本,叹了口气,似乎对被打断学习有些不满,但还是和兴奋的灰原一起走了过来。
箱子被打开,里面是琳琅满目的月饼,豆沙、莲蓉、五仁、蛋黄……各式各样,还有苹果、葡萄、柚子等应季水果,以及一些日本传统的团子和零食。
“哇!种类好多!”灰原惊叹。
“这个的归我,谁也别抢。”五条悟宣布,手已经精准地抓住了那个印着“五仁”字样的油纸包。
夏油杰挑眉:“你不是最讨厌传统点心吗?”
“老子改口味了不行吗?”五条悟撕开包装,咬了一大口,然后被甜腻扎实的口感齁得表情扭曲了一瞬,但还是强硬地咽了下去,“……还行。”
家入硝子毫不留情地拆穿:“明明难吃得要死,装什么。”
“硝子你懂什么!”五条悟嚷嚷。
夜蛾看着吵吵闹闹的学生们,无奈地摇摇头,开始分发食物。气氛很快热络起来。大家各自拿了喜欢的食物和水果,席地而坐,或者靠在窗边。教室的桌椅被推到了四周,中间空出了一片地方。
月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如水银般泻入室内,不需要开太亮的灯,氛围已然足够。
歌姬和冥冥坐在一起,小声交谈着。灰原雄拿着一个豆沙月饼,吃得一脸幸福,不停地跟七海建人说话,七海虽然表情依旧严肃,但也小口吃着一个月饼,偶尔“嗯”一声作为回应。
五条悟最终还是嫌弃地放下了那个五仁月饼,转而进攻一盒看起来就很昂贵的冰皮月饼,并且试图抢夏油杰手里的那个流心奶黄馅的。
“杰,你的看起来更好吃。”
“自己拿。”夏油杰侧身避开他的手,语气带着点纵容的无奈。
“我就要你这个。”五条悟不依不饶。
家入硝子坐在他们旁边,掰开一个莲蓉蛋黄月饼,慢条斯理地吃着,看着两人幼稚的争夺战,凉凉地开口:“你们两个,干脆打一架决定归属权好了。”
“好主意!”五条悟跃跃欲试。
“别闹了,悟。”夏油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把手里的月饼掰了一半,递了过去,“给你。”
五条悟得意地接过,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还是杰最好。”
夏油杰看着他鼓起的腮帮子和沾到一点奶黄馅的嘴角,眼神微微一动,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
月光洒在夏油杰的侧脸上,勾勒出他柔和的轮廓和那双总是带着思虑的狭长眼眸。五条悟看着他,忽然安静了下来,墨镜后的苍蓝色眼瞳里,映着月光和身边人的影子。
“说起来,”冥冥忽然开口,打破了这短暂的静谧,“传说里,中秋节是为了纪念嫦娥奔月吧?月亮上住着一位仙女。”
“诶?真的吗?”灰原雄立刻被吸引了,“月亮上真的有人住?”
“是神话传说,灰原。”七海建人冷静地纠正。
“但是很浪漫啊!”灰原憧憬地说,“在月亮上看着人间……”
“浪漫?”五条悟嗤笑一声,恢复了那副嚣张的样子,“被关在那种荒凉的地方,几千年对着只兔子捣药,有什么浪漫的。要我说,力量才是根本,有了足够的力量,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谁也关不住。”
他的话语带着一贯的唯我独尊,但在这样的月色下,却莫名透出一种尖锐的孤独感。
夏油杰看了他一眼,缓缓接口:“传说未必是真相。或许她并非自愿,只是别无选择。孤独……有时候是强者必经的道路。”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家入硝子抬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五条悟,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月饼的包装纸。
夜蛾正道沉声道:“无论是神话还是现实,拥有力量的同时,也意味着要承担相应的责任与抉择。重要的是,清楚自己为何而战,守护什么。”
教室里有片刻的沉默。月光仿佛也凝滞了。这些年轻的咒术师,过早地接触了世界的阴暗与残酷,生离死别如同家常便饭。团圆佳节,对于他们而言,或许更多了一层对“常态”的珍贵体验,以及对未来不确定性的隐忧。
歌姬似乎被这气氛感染,低声道:“能像这样大家在一起过节,挺好的。”
冥冥笑了笑,语气现实:“是啊,难得的休假和额外福利。”
“喂,你们别突然这么沉重啊!”五条悟猛地站起来,打破了略显凝滞的气氛,“光是吃多没意思!来玩点游戏吧!”
“游戏?什么游戏?”灰原雄立刻响应。
“玩‘百物语’怎么样?”五条悟不怀好意地提议,嘴角咧开一个恶劣的弧度,“点一百根蜡烛,轮流讲鬼故事,每讲完一个吹灭一根,据说讲到第九十九个的时候,会有真正的鬼怪出现哦~”
“不要!”歌姬第一个反对,脸色有些发白,“五条你明知道我们……”
她没说完,但在场的人都明白。咒术师的世界,鬼怪并非传说,而是日常需要袚除的对象。真正的恐惧远比故事来得直接和血腥。
“悟,别吓唬歌姬前辈了。”夏油杰无奈地按住他的肩膀。
家入硝子打了个哈欠:“无聊。还不如来点实际的,比如猜拳,输的人负责打扫下周的训练场。”
“这个好!”七海建人立刻表示支持,高效且实用。
最终,在七海和灰原的提议下,大家决定玩最简单的抽牌游戏,抽到特定牌的人要表演节目或者回答一个问题。
游戏过程充满了各种插科打诨。五条悟抽到鬼牌,大笑着用无下限术式作弊,让所有人的头发都静电竖了起来,引来一片笑骂和追打。歌姬抽到,红着脸唱了一首调子跑到天边去的童谣。冥冥抽到,笑眯眯地分享了一个如何利用低级咒灵收集情报的“省钱小技巧”,听得夜蛾眉头直跳。灰原雄表演了一套自创的、充满活力的“加油拳”,逗得大家前仰后合。七海建人抽到,被迫回答“最崇拜的人是谁”,在灰原期待的目光中,他推了推眼镜,冷静地说:“没有。”换来灰原失望的哀嚎。
轮到夏油杰时,他抽到的牌要求是“分享一个最近烦恼的事”。
他微微怔了一下,脸上惯常的笑容淡去些许。月光落在他额前的碎发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五条悟也收起了嬉笑的表情,看着他。
“……没什么特别的烦恼。”夏油杰最终笑了笑,重新戴上了那副温和的面具,“只是在想,咒术师的意义,是否仅仅在于袚除咒灵。”
他的话语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夜蛾正道的表情严肃起来。家入硝子放下了手中的柚子。连冥冥都露出了些许思索的神情。
“保护非术师,维持平衡,这就是咒术师的意义。”七海建人语气坚定地回应。
“是啊是啊!保护弱者,这就是正义!”灰原雄用力点头。
夏油杰没有反驳,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望向窗外的圆月,轻声道:“是啊,保护弱者……”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和疲惫。五条悟盯着他,苍蓝之眼在月光下锐利如鹰,仿佛要穿透那层平静的表象,看到底下涌动的暗流。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用力拍了拍夏油杰的后背,力道大得让夏油杰呛了一下。
“想那么多干嘛!有老子在,最强的我们,做什么都是对的!”
夏油杰被他拍得咳嗽了几声,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那眼底的阴霾似乎被这粗暴的关心驱散了一些,重新漾开一点真实的笑意:“嗯,大概吧。”
游戏继续,气氛重新活跃起来。但某些东西,似乎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埋下了种子。
后来,食物消耗得差不多了,大家开始三三两两地自由活动。冥冥和歌姬先起身告辞,她们约好要去冥冥的宿舍喝点清酒。夜蛾也叮嘱了几句“别玩太晚”、“注意安全”后离开了。
灰原雄精力旺盛地拉着七海建人要去操场赏月,七海虽然一脸不情愿,但还是被半拖半拽地拉走了。
教室里只剩下五条悟、夏油杰和家入硝子。
硝子又点了一支烟,这次点燃了,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食物残留的甜香,在月光中飘散。
“你们两个,”她吐出一口烟圈,看着并排靠在窗边的五条和夏油,“刚才气氛有点怪哦。”
五条悟“切”了一声,抢过硝子放在窗台的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没用打火机,指尖冒出一簇小小的蓝色火焰点燃,动作流畅不羁:“是杰想太多。”
夏油杰看着窗外,高专坐落于山林之间,从窗户望出去,能看到山下城市的点点灯火,与天空中的明月交相辉映。那些灯火,每一盏背后都是一个非术师的平凡家庭,正在享受着团圆的温馨。
“只是觉得,”夏油杰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我们保护的那些人,或许并不值得。他们滋生咒灵,恐惧、嫉妒、贪婪……然后由我们来处理后果。这真的是‘正确’的吗?”
五条悟抽烟的动作顿住了。家入硝子也沉默地看向他。
“哈?”五条悟拿下烟,嗤笑一声,“值不值得,是由我们来决定的吗?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我们是强者,保护弱者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需要理由。”
“强者保护弱者……理所当然……”夏油杰重复着这句话,嘴角勾起一个略带嘲讽的弧度,“悟,你还真是天生强大。”
他的语气里没有羡慕,反而带着一种复杂的,近乎怜悯的情绪。这让五条悟感到一丝莫名的烦躁。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夏油杰转过身,背靠着窗框,面对着五条悟和家入硝子,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只是偶尔会觉得……有点累。”
家入硝子按灭了烟头,走到夏油杰面前,抬起手,掌心泛起温和的绿色光芒,是反转术式。“需要帮你提提神吗?虽然对精神疲劳效果不大。”
夏油杰摇了摇头:“不用了,硝子。谢谢。”
五条悟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把烟摁灭,一把抓住夏油杰的手腕:“走。”
“去哪?”
“出去走走。这里闷死了。”五条悟不由分说,拉着他就往教室外走,还不忘回头对硝子说,“硝子,剩下的月饼归你了!”
家入硝子看着他们拉扯扯扯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低声自语:“两个问题儿童。”
她走到窗边,看着那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融入月光下的庭院。高个的白毛少年走得气势汹汹,黑发的少年稍慢一步,似乎有些无奈,却没有挣开。
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分开,时而交叠。
家入硝子拿起一个没吃完的柚子,慢慢剥着。她想,或许五条那个笨蛋,是用他自己的方式在安慰杰吧。虽然笨拙,甚至堪称粗暴,但对他们而言,或许这就是最直接有效的方式。
她抬头望向天空那轮圆满无缺的明月,清冷的光辉普照万物,不分咒术师与非术师。这月光,还能照耀他们这样聚在一起,度过多少个中秋呢?
·
五条悟拉着夏油杰,一路走到了高专后山的一块空地。这里视野开阔,能将整个山麓和远方的城市轮廓尽收眼底。月亮仿佛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夜风微凉,吹散了夏油杰心头的些许滞闷。
五条悟松开他的手,双手插在裤袋里,站在悬崖边,银白的发丝在月光下几乎要融化。
“这里够敞亮了吧?”五条悟说,“还有什么想不通的,说出来,老子帮你‘物理’疏通一下。”
夏油杰失笑:“你的安慰方式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别致。”
“谁安慰你了!”五条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老子只是不喜欢看你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影响心情。”
夏油杰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看着脚下的万家灯火。那些微小的光点,代表着无数他正在保护,却又时常感到疏离甚至厌恶的“普通人”。
“悟,你不会怀疑吗?”夏油杰轻声问,“我们为之战斗、甚至可能付出生命的意义。”
“意义?”五条悟嗤笑,墨镜滑下,露出那双仿佛蕴藏着无限苍穹的六眼,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意义那种东西,等我们成了最强,由我们来定义不就行了?”
他转头看向夏油杰,眼神是纯粹的、毫无阴霾的自信和强大:“现在想不通就别想。有我在,你只需要看着前方就够了。其他的,管他呢。”
他的话语霸道又任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在他眼中,世间一切困扰和抉择,在“最强”二字面前,都不值一提。
夏油杰看着他,看着这个被神明宠爱的、生来就站在云端的朋友。他心中的迷茫和阴暗,在这样纯粹的光亮面前,似乎无所遁形,又似乎被短暂地照亮了。
他忽然想起刚才游戏时,五条悟拍在他后背那一下,以及此刻这笨拙却坚定的“陪伴”。
或许,他并非全然孤独。
“是啊,”夏油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嘴角重新噙起那抹温和的,这次却似乎多了几分真实的笑意,“或许是我钻牛角尖了。”
五条悟满意地哼了一声,重新戴好墨镜,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小巧精致的月饼,递了一个给夏油杰:“给,最后两个,芋泥麻薯的,老子上次吃觉得还不错,特意留的。”
夏油杰接过,看着手里那个印着精致花纹的月饼,又看了看身边这个看似粗枝大叶,却会留意他喜好、用自己方式关心他的挚友,心头那点因月色和思绪而生的冰凉,渐渐被一股暖意驱散。
他掰开月饼,香甜的芋泥和软糯的麻薯露了出来。他咬了一口,甜度适中,口感丰富。
“嗯,很好吃。”
五条悟也大口吃着自己的那个,含糊地说:“当然,老子挑的。”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月光下,分享着手中的月饼,望着同一片风景。风声、虫鸣、远处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交织成一片宁静的背景音。
过了不知多久,五条悟忽然说:“明年中秋,后年中秋,大后年……我们还会在这里。”
他的语气不是询问,而是陈述。一种基于绝对实力和自信的预言。
夏油杰侧头看他,月光勾勒出对方精致却张扬的侧脸。他笑了笑,没有回应,只是将最后一口月饼送入口中。
他想,他们还会度过很多很多个这样的节日。
至少在此刻,在圆满的月光下,在身侧挚友坚定的“宣言”中,他愿意去相信这个预言。
月光无声,温柔地包裹着并肩而立的少年,将他们的身影镌刻在这个中秋的夜晚。前方的路或许布满荆棘,未来的选择或许会带来撕裂般的痛苦,但此刻,月色正好,他们同在。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