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像凝固的牛奶般堵塞着巷道，奈布的后背紧贴潮湿的砖墙。军刀在掌心转了个圈，刀柄处喀尔巴阡山脉的浮雕纹路硌着虎口，这是他接这桩委托的第四十九天。
东区裁缝店的橱窗突然炸开，玻璃碎片如钻石雨纷扬坠落。奈布矮身翻滚，布料撕裂声擦着耳际掠过，三根银线在雾中闪着淬毒的寒光。他太熟悉这种攻击方式了——那些被开膛破肚的尸体上，总残留着同样材质的丝线。
"第七个。"沙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奈布猛然抬头，漆黑礼帽下苍白的陶瓷面具正在滴水，对方大衣下摆还沾着新鲜的血珠。当蜂鸣器特有的震颤在巷子里响起时，奈布终于看清那人指间缠绕的并非丝线，而是某种特制的金属琴弦。
军刀与指套相撞迸出火星，奈布在对方抬手的瞬间瞳孔骤缩。这个角度太熟悉了，就像三年前战壕里那个德国狙击手扣动扳机前的0.3秒。身体比思维更快做出反应，他借着墙面反蹬的力道突进，刀刃精准刺向对方喉结——却在最后一寸硬生生停住。
冰冷的金属指套正抵在他颈动脉上。
"你改不了瞄准要害的习惯，雇佣兵先生。"杰克的叹息混着血腥气拂过耳垂。奈布突然发现对方的香水味很特别，前调是苦艾酒的凛冽，尾调却藏着鸢尾根茎被碾碎后的腥甜。这个距离能看清面具边缘细小的裂痕，还有领口露出的半截疤痕，形状像极了喀尔巴阡山脉的等高线。
军刀当啷落地。奈布的手掌突然扣住对方腕骨，拇指重重按在某个穴位。这是廓尔喀人审讯俘虏的招式，他曾用这招让三个德国间谍吐露情报。可预期的痛呼没有到来，杰克反而发出声轻笑，指套顺着他的颈线滑到锁骨，那里有道泛白的弹孔伤疤。
"1940年冬，敦刻尔克撤退的医疗船上。"杰克的声音突然放轻，"有个浑身缠满绷带的士兵，这里..."金属的凉意停在奈布心口，"嵌着块榴弹片。"
浓雾在两人之间撕开缝隙，月光恰好照亮奈布骤然收缩的瞳孔。记忆如潮水倒灌，消毒水味道的手术室，军医颤抖的镊子，还有昏迷时反复出现的薄荷烟气息——此刻正从眼前人的大衣口袋里幽幽飘散。
陶瓷面具突然发出脆响，裂痕蛛网般蔓延。当第一块碎片坠落时，奈布看清了面具下的眼睛。灰蓝色虹膜里沉淀着比他更深的黑夜，那道横贯眉骨的旧伤，和他三天前在退伍军人档案室看到的某张照片完美重合。
蜂鸣器的震颤频率突然改变，奈布耳蜗深处传来针扎般的刺痛。这诡异的声音共振让他想起1942年的安齐奥海滩，德军88毫米高射炮击中医疗帐篷的瞬间——那次爆炸让他获得了在特定频率下预判危险的能力。
"你的耳鸣比上次严重了。"杰克松开指套，从大衣内侧取出个黄铜陀螺仪模样的装置。当他把旋转的装置贴近奈布耳际时，某种次声波竟暂时中和了尖锐的蜂鸣。"战场上带回来的礼物？"奈布盯着对方调整旋钮的熟练手法，这分明是军医才具备的专业知识。
陶瓷面具彻底碎裂的刹那，浓雾中传来齿轮咬合的声响。十二个戴着鸟嘴面具的人偶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它们的机械关节喷涌着蒸汽，手术刀在雾灯下泛着青紫色幽光。
"看来委托人等不及了。"杰克将奈布拽进暗巷，金属指套擦过他腰侧的旧伤。那些排列在右腹的弹孔疤痕，此刻在潮湿空气里隐隐发烫——三天前查阅的医疗记录显示，当年有颗子弹在贯穿自己身体后，击中了后方战地医院的某位医护兵。
人偶军团胸腔里发出合成音："实验体007号，请立即处决失控品。"奈布摸到杰克后背的手突然顿住，那些分布在后心的灼伤痕迹，与自己在敦刻尔克手术台上见过的弹片创面完全吻合。
当奈布扯开杰克衬衫的刹那，两个人都愣住了。那些分布在胸腹的陈旧伤疤，如同镜像般复刻着彼此的身体记忆。杰克左肩的贯穿伤甚至与奈布右肩的疤痕形成完美的对角线——就像两颗来自同一发炮弹的弹片，曾在硝烟中交错着穿透两具躯体。
"看来我们都被算计了。"杰克用指套划开逼近的人偶咽喉，飞溅的冷却液里飘出苦杏仁味。奈布突然想起委托人交给他的镀金怀表，那个声称装着妻子照片的金属盒，在他强行撬开暗格时露出了半截染血的红十字袖章。
蒸汽朋克风的手术台从地底升起，奈布在闪避机械触手时瞥见了玻璃罐里的标本——整整四十八具克隆体悬浮在淡绿色液体中，每具身体都带着他与杰克独有的伤痕组合。
"频率同步率98%，准备进行意识融合。"机械合成音响起时，奈布发现自己正不受控制地走向手术台。杰克突然将蜂鸣器按进自己耳后的植入体，剧烈的电磁干扰让所有人偶瞬间僵直。
"抓紧我！"奈布在意识模糊前最后看到的，是杰克扯开衣领露出的士兵牌——那上面赫然刻着曾出现在自己医疗档案里的医师编号。当两人的鲜血同时滴落在陀螺仪装置上，整个伦敦东区的地下管道突然传来蒸汽锅炉过载的轰鸣。
他们在爆炸的气浪中坠落泰晤士河，奈布的手还死死扣着杰克腕间的旧伤。月光穿透污浊的河水，照亮那些随波飘散的文件残页，泛黄的病历记录显示着相同的结论："因战场共振现象产生的量子纠缠体质"。
【结局】
两人在污水处理厂找到委托人，发现其真实身份是当年战地医院的主任医师。最终利用蜂鸣器共振破坏实验核心，但伦敦城下的巨型蒸汽装置也因此暴走，整个东区在黎明时分沉入地幔。晨雾散尽时，河岸边只留下两对交叠的潮湿脚印，朝着喀尔巴阡山脉的方向蜿蜒而去。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