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时：碎玉

子时的梆子声撞碎满城寂静，庄寒雁立在漕运码头的望楼上。江风掀起她玄色披风，露出腰间十二枚鎏金铃铛——这是用裴党熔铸的私银打造的，每颗铃舌都刻着贪腐官员的生辰八字。

"姑娘，沧州急报。"暗卫呈上浸过桐油的密函，火漆印竟是皇后宫制的鸾鸟纹。

寒雁就着月光展开信笺，忽然轻笑出声。密函上工笔描绘的玉玺矿脉图，与柳姨娘刺在她脊背的《连山易》坤卦纹路分毫不差。她将信纸浸入江水，墨迹遇水显出血色批注：三日后祭天，杀帝。

"告诉水师弟兄们。"她碾碎特制的夜明珠，荧光粉末随风飘向官船，"该让傅云夕的雪魄香，飘进紫宸殿了。"

话音未落，江面突然浮起千百盏河灯。每盏灯芯都裹着伽蓝花粉，遇水即散成青雾。雾气中隐约现出二十年前凤仪殿血案：皇后手持金钗刺向跪地的宠妃，那女子眉眼竟与寒雁有七分相似。

"妖术！这是妖术！"巡夜禁军的惊呼声中，傅云夕的官轿撞开人群。他跌跌撞撞扑向望楼，手中攥着半幅残破的婴孩襁褓——正是当年裹着他的那块锦缎。

"你早就知道......"他咳出的血珠在青石板上凝成卦象，"知道自己是......"

"前朝遗孤？"寒雁扯开衣襟，心口玉玺纹浸着诡异的金芒，"不如猜猜，当年柳姨娘为何拼死把我换出冷宫？"她突然吹响骨笛，江底升起十二尊青铜鼎，鼎身铭文在月光下流淌着水银光泽。

傅云夕踉跄扶住鼎耳，瞳孔骤然收缩。这些竟是开国时沉江镇龙的礼器，内壁刻着的开国诏书缺角处，正与他手中残玉的纹路严丝合缝。

"萧氏窃国六十载，该物归原主了。"寒雁剑指皇城，"明日卯时三刻，我要看着紫宸殿燃起比白鹭湾更烈的火。"

暗卫突然来报："裴大福带着虎贲军围了海神庙！"

寒雁反手将金铃掷向江心，铃舌中空的火药遇水炸起冲天水柱。水雾中浮现出整幅东南舆图，每个关隘都亮起血色光点——那是她三年间埋下的硝石引线。

"少卿大人。"她转身望进傅云夕猩红的眼，"现在你是要救弑母仇人，还是......"指尖轻轻划过他颈间玉坠，"做新朝的开国元勋？"

惊雷劈开夜幕时，皇城方向突然传来钟鸣。庄寒雁望着腾空而起的狼烟，唇角笑意比剑锋更冷。她等这丧钟响了二十年——从柳姨娘被做成人彘扔进冷宫那夜，从真正的庄四姑娘冻死在雪地里那刻。

傅云夕忽然扯断脖颈玉坠，碎玉划破掌心。血珠滴入青铜鼎的刹那，鼎内水银沸腾成诡异的卦象。他望着卦象惨笑："原来你连《归藏易》都悟透了......"

"是天道要亡萧氏。"寒雁挥剑斩断缆绳，战船顺流直扑水门，"傅大人不妨猜猜，此刻皇后殿里的伽蓝香混着什么？"她甩出染血的帕子，上面赫然是皇帝笔迹的《罪己诏》。

皇城突然爆出巨响，火光中隐约可见玉玺虚影凌空而立。寒雁踏着战船桅杆跃入火海，心口纹章与玉玺光影渐渐重合。当晨光照亮满地血污时，新刻的"海"字旗已然插上玄武门。

傅云夕跪在残破的丹墀上，手中攥着半块带血的玉玺。他望着缓步而来的女帝，忽然想起昨夜卦象最后的谶语：惊鸿照影，海晏河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