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雪月城的青石板上还残留着药渣的苦涩。百里东君斜倚在醉仙楼二层的雕花栏杆上，酒葫芦在指尖打着转。楼下传来银铃般的争执声，红衣少女的裙裾扫过门槛，惊起三两只觅食的麻雀。
"说了多少次，离魂症要用九转还魂针！"与春的翡翠耳坠在烛火中晃出碧色流光，她正将一枚金针精准刺入老妇的百会穴，"你们这些庸医再乱扎风池穴，当心病人厥阴经逆流！"
百里东君眯起眼睛。三个时辰前他在城郊破庙发现这姑娘时，她正用银丝捆住七个发狂的乞丐，素白罗袜沾着泥浆，发间玉簪却分毫不乱。此刻那柄刻着药王藤纹的乌木药箱大开，七十二枚金针在真气催动下悬浮半空，宛如星河倒转。
突然一阵腥风破窗而入。百里东君翻身跃下时，酒液已凝成冰刃。十七只血眼乌鸦撞碎窗纸，每只鸟喙都泛着诡异的青紫——正是岭南温家炼制的毒蛊！
"闭气！"与春广袖翻飞，金针化作流光织就天罗地网。百里东君见她指尖泛起幽蓝，突然想起母亲说过，药王谷传人施针时真气会凝成霜花。酒葫芦凌空炸裂，琥珀色的琼浆在忘忧拳劲中化作万千雨箭。
乌鸦群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百里东君靴尖刚沾地，却见与春双指夹着片乌鸦黑羽，上面用朱砂画着西楚巫纹。"这不是普通蛊毒，"她将羽毛凑近鼻尖，"有人在试验将苗疆蛊术与西楚招魂术融合......"
话音未落，西南角传来瓦片碎裂声。百里东君揽住与春的腰纵身上梁，月光勾勒出五道黑影——那些人的关节以金线缝合，瞳孔涣散如死鱼，分明是传闻中的药人！
"劳烦姑娘奏一曲《清心普善咒》。"百里东君笑着解下腰间玉箫，秋水诀内力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落。与春会意，素手拂过药箱夹层，取出一把凤首箜篌。当第一个泛音响起时，药人们突然僵在原地，缝合处的金线开始渗出血珠。
百里东君的箫声恰在此时切入。忘忧拳意混着垂天海运的磅礴真气，竟在月光下凝出鲲鹏虚影。药人身上的巫蛊符咒寸寸龟裂，与春趁机甩出三十六枚封脉针，针尾系着的红绳在夜风中结成往生结。
当最后一个药人轰然倒地，百里东君发现与春的指尖在微微发抖。她低头收拾金针时，一缕散发垂落颈侧，露出后颈淡粉色的海棠刺青——那是药王谷弃徒才有的印记。
"喂，请你喝酒。"百里东君晃了晃新取的酒坛，坛身"醉生梦死"四个狂草在月色下泛着金粉，"西楚皇陵挖出来的三十年陈酿，配上......"
"配当归三钱，雪莲五朵，文火慢炖两个时辰。"与春突然抬头，眼中狡黠如林间小鹿，"百里公子难道不知，酒入愁肠需以良药相佐？"
百里东君挑眉一笑，正欲回话，却见远处屋檐上掠过数道黑影。为首之人手持玉箫，衣袂翻飞间竟有凤凰纹样若隐若现。"看来这酒要等下次喝了。"他反手将酒坛抛向柜台，不染尘剑已出鞘三寸，"姑娘可愿再陪我舞一曲？"
与春指尖夹起三枚金针，针尖泛着淬毒的冷光："医者仁心，但对付这等宵小——"她足尖轻点跃上窗棂，"不妨破例用些猛药。"
那持箫男子凌空而立，曲调骤然变得尖锐刺耳。百里东君顿觉耳膜刺痛，眼前景象竟开始扭曲。与春见状，箜篌弦音陡转，清越音波如利刃般斩断魔音。百里东君趁机欺身而上，剑锋直指男子咽喉，却在最后一瞬收势——那人袖中突然射出三道淬毒银针，直取与春眉心！
"小心！"百里东君旋身回护，酒壶中残余的醉生梦死泼洒而出，酒液遇毒针竟燃起幽蓝火焰。毒针在半空中化为灰烬，持箫男子闷哼一声，唇角溢出血丝："好个以酒化毒......不愧是温家外孙。"
与春金针已至，精准刺入男子周身大穴。其余黑衣人见状欲逃，却被百里东君以垂天海运的掌风震落屋檐。他剑尖挑起男子下颌，似笑非笑道："青王的手伸得够长啊，连西楚巫术都敢沾染。"
男子闭目不答，耳后却突然浮现血色纹路。与春瞳孔骤缩，急喝道："退后！"话音未落，男子身躯轰然爆裂，血肉中飞出无数蛊虫。百里东君揽住与春疾退三丈，酒葫芦掷出炸开漫天酒雾，蛊虫遇酒即焚，夜空顿时亮如白昼。
待到火光熄灭，街角只剩焦黑痕迹。百里东君低头看向怀中人，却发现与春正凝视着他衣襟上沾染的血迹，指尖轻轻抚过那抹暗红："这是......西楚皇族的凤凰血咒。"
她忽然扯开自己袖口，腕间赫然也有相似的纹路在隐隐发烫："他们要找的从来不是我，是你。"
百里东君怔住，记忆中忽然闪过天启城的片段。那年他随祖父入宫赴宴，曾有位披着斗篷的术士盯着他喃喃自语："凤凰浴火，劫数难逃......"当时只当是疯言疯语，如今想来竟暗藏玄机。
更鼓声穿透夜色，与春已收拾好药箱转身欲走。百里东君忽然开口："明日午时，城西海棠林。"他晃了晃不知从何处摸出的新酒壶，"这次换我备药——岭南的断肠草，够不够猛？"
红衣少女脚步微顿，发间玉簪在月光下划过一道流光："再加三钱鹤顶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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