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的通知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整个高三年级的紧张波澜。池骋站在教室后方的成绩排名表前,目光落在吴所谓的名字上——班级第十五名,数学尤其拖了后腿。
"这个成绩,考一本都悬。"班主任李老师不知何时站在了池骋身旁,叹了口气,"吴所谓这孩子其实很聪明,就是心思不在学习上。池骋,你多帮帮他。"
池骋点点头,视线扫过吴所谓数学试卷上大片空白。那些题目并不难,只是解题步骤被刻意省略了,仿佛答题者根本不屑于展示思考过程。
回到座位时,吴所谓正戴着耳机在草稿纸上涂鸦,铅笔尖划出凌乱的音符。池骋敲了敲桌面,对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期中考前,我们一起复习数学吧。"池骋直接说道。
吴所谓终于摘下一边耳机:"什么?"
"每天放学后一小时。你帮我看看语文作文,我帮你补数学。"池骋从书包里抽出精心整理的笔记,"公平交易。"
吴所谓的目光在笔记和池骋脸上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笔记上那些整齐的公式和图表上:"你的方法太死板,不适合我。"
"那你有什么高见?"池骋忍不住反问。
吴所谓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五条平行线:"数学就像音乐,有它的节奏和规律。"他点着纸面,"你看这个函数图像,像不像一段渐强的旋律?而几何证明,就是一首严谨的赋格..."
池骋怔住了。吴所谓的声音低沉而笃定,那些抽象的数学概念在他口中突然变得生动起来。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在吴所谓的侧脸上,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他谈论音乐时眼中闪烁的光芒让池骋一时移不开视线。
"所以你的意思是..."池骋回过神,"你理解这些概念,只是懒得按步骤写出来?"
吴所谓耸耸肩:"差不多。考试要求太死板。"
"但高考就是这样。"池骋翻开课本,"不如这样,你负责'作曲',我帮你'编曲'——你告诉我思路,我教你如何规范表达。"
吴所谓挑了挑眉,这个比喻似乎打动了他。他沉默片刻,终于点头:"行,试试看。不过地点我来选。"
放学后,吴所谓带着池骋来到了老校区的音乐教室。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洒在旧钢琴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吴所谓随手按了几个琴键,音符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
"这里安静,没人打扰。"他将数学书丢在钢琴凳旁的小桌上,"开始吧。"
池骋打开笔记本,开始讲解三角函数。吴所谓听着听着,突然打断:"等等,这不就是和声进行吗?你看..."他弹了一段和弦,"主和弦到属七和弦的解决,和这个函数的周期性变化是一个道理。"
池骋惊讶地发现,吴所谓用音乐解释数学概念的方式虽然非传统,却出奇地有效。那些困扰吴所谓的公式,一旦转换成音乐语言,他立刻就能理解并灵活运用。
"你其实很聪明。"池骋忍不住说。
吴所谓的手指停在琴键上,发出一声不和谐的音响:"只是不喜欢被束缚。"
"但有些规则..."
"就像乐理,我知道。"吴所谓打断他,"必要的框架,但不是枷锁。"
他们就这样每天在音乐教室补习,吴所谓的数学理解明显提升,而池骋的作文也在吴所谓尖锐的点评下逐渐有了真情实感。一周后的周五,池骋邀请吴所谓去自己家学习。
"我爸妈出差了,家里安静。"池骋解释道。
吴所谓犹豫了一下,点头同意。池骋的家位于城东的高档小区,宽敞整洁得像是样板房。吴所谓站在门口,盯着擦得发亮的大理石地面,迟迟没有迈步。
"不用换鞋,直接进来。"池骋说。
吴所谓跟着池骋走进书房,目光扫过整面墙的书架和奖杯,最后落在书桌上贴着的一张精确到分钟的时间表上。从早晨6:00起床到晚上11:30睡觉,每一段时间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你每天都这样?"吴所谓指着时间表。
池骋点头:"习惯了。效率高。"
吴所谓轻哼一声,目光却被书桌抽屉缝隙中露出的一角吸引。他弯腰捡起——是一个游戏机。
池骋的脸突然红了,迅速抢过游戏机塞回抽屉:"那是...初中时的。"
吴所谓嘴角微微上扬:"优等生也玩游戏?"
"偶尔...压力大的时候。"池骋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吴所谓没再追问,但接下来的学习过程中,他时不时瞥向那个抽屉,眼神中的锐利似乎软化了几分。
周末两天,他们一起完成了所有科目的复习。周日晚上,池骋送吴所谓到公交站时,天空开始飘起细雨。
"周一考试,别迟到。"池骋递给他一把伞。
吴所谓摇头:"不用,雨不大。"他转身走向公交站台,瘦削的背影很快被雨帘模糊。
池骋回到家,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他打开手机天气预报——今晚有大到暴雨。犹豫片刻,他给吴所谓发了条信息:"复习资料都带齐了吗?"
消息显示已读,但没有回复。
晚上十点,暴雨如期而至。池骋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哗啦啦的雨声,脑海中不断浮现吴所谓拒绝伞时倔强的表情。他拿起手机,又发了一条:"明天考试加油。"
依然没有回复。
池骋皱起眉头。吴所谓虽然性格冷淡,但从不已读不回。他拨通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传来的却是吴所谓虚弱的气音:"...喂?"
"你怎么了?"池骋猛地坐起身。
"没事...有点感冒..."电话那头的声音含糊不清,还夹杂着沉重的呼吸声。
池骋的心跳加速:"你发烧了?家里有人吗?"
"...爸妈...值班..."吴所谓的话断断续续,"睡一觉就好..."
池骋已经跳下床开始穿衣服:"地址发我,现在过去。"
二十分钟后,浑身湿透的池骋站在了吴所谓家门口。敲了半天门无人应答,他不得不打电话把吴所谓叫醒。门终于打开时,眼前的景象让池骋心头一紧——吴所谓脸色潮红,双眼半闭,整个人摇摇欲坠。
池骋一把扶住他,手掌触到的皮肤滚烫如火。"你烧成这样还硬撑?"他半抱半扶地把吴所谓弄回床上,从湿漉漉的背包里掏出退烧药和笔记,"我带药来了,先量体温。"
体温计显示39.2度。池骋迅速找出毛巾打湿敷在吴所谓额头上,然后按照药品说明书配好退烧药。
"喝了。"他扶起吴所谓,把药送到嘴边。
吴所谓迷迷糊糊地喝下药,又瘫软在枕头上。池骋环顾四周,吴所谓的家小而整洁,墙上贴着几张音乐海报,书桌上散落着乐谱和课本。他找到厨房,烧了一壶开水,又翻出些米熬粥。
回到卧室时,吴所谓似乎睡着了,但眉头紧锁,显然很不舒服。池骋轻手轻脚地换了条冷毛巾,不小心碰到了吴所谓散在额前的刘海。鬼使神差地,他轻轻将那些汗湿的头发拨开,指尖在滚烫的皮肤上停留了一瞬。
吴所谓突然睁开眼睛,漆黑的眸子因高烧而湿润,直直地看向池骋。两人四目相对,池骋的手指僵在半空。
"笔记...带来了吗?"吴所谓哑着嗓子问。
池骋松了口气,拿出整理好的重点:"都在这儿,但你现在的任务是休息。"
吴所谓挣扎着要坐起来:"明天考试..."
"躺下!"池骋按住他的肩膀,"我帮你把重点念一遍,你听着就行。"
夜深了,雨声渐小。池骋坐在床边,轻声讲解着数学公式。吴所谓的眼睛半闭半睁,时不时微弱地应一声。当池骋讲到他们一起研究过的音乐比喻时,吴所谓的嘴角微微上扬。
"记住了吗?"池骋问。
吴所谓轻轻点头,突然伸手抓住池骋的手腕:"谢谢..."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重地落在池骋心上。
池骋怔住了。吴所谓的手心仍然发烫,手指修长而有力,紧紧箍着他的手腕。片刻后,那只手松开,滑落在被单上——吴所谓终于睡着了。
池骋轻轻叹了口气,替吴所谓掖好被角。他本打算等吴所谓退烧就离开,但看着窗外依然滂沱的大雨,和床上昏睡的人,他决定留下来。
凌晨三点,吴所谓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池骋靠在床边的椅子上,不知不觉也睡着了。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人在弹钢琴,旋律既熟悉又陌生,让他心里又酸又胀...
"池骋...池骋!"
他猛地惊醒,发现吴所谓正半坐在床上,脸色已经好了很多。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几点了?"池骋慌忙看表——6:30,还好没睡过头。
"你一直在这里?"吴所谓问,声音还是有些沙哑。
池骋站起来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嗯,你退烧了就好。"他摸了摸吴所谓的额头,"温度正常了,但今天考试能行吗?"
吴所谓掀开被子:"没问题。"他顿了顿,看着池骋皱巴巴的衣服,"你...要不要换件我的衣服?"
池骋这才注意到自己昨天的湿衣服已经半干,但穿在身上十分难受。他点点头:"谢谢。"
吴所谓从衣柜里拿出一件黑色T恤和运动裤递给池骋。两人身高相仿,但吴所谓更瘦些,衣服穿在池骋身上略显紧绷。
"早餐想吃什么?"池骋问,"我昨天熬了粥,热一下就行。"
吴所谓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谢谢。"
餐桌上,两人安静地喝着白粥。阳光已经完全照进室内,昨夜的暴雨仿佛一场梦。吴所谓突然抬头:"为什么帮我?"
池骋搅动着碗里的粥:"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吴所谓盯着他看了几秒,低头继续喝粥,但池骋分明看到他嘴角微微上扬。
"快吃吧,"池骋也笑了,"考试要迟到了。"
走在去学校的路上,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清新的气息。吴所谓的脚步还有些虚浮,但精神明显好了很多。校门口,他停下脚步:"昨晚的笔记...能再借我看看吗?"
池骋从包里拿出笔记递给他。吴所谓接过后,突然说:"下次...来听我弹琴吧。我写了首新曲子。"
池骋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好。"
期中考试开始了。当数学试卷发下来时,池骋注意到吴所谓答题的姿势格外专注,笔尖在纸上流畅地移动,不再像以前那样犹豫或跳过步骤。交卷时,吴所谓甚至对他点了点头——这是他们认识以来,最接近微笑的表情。
池骋突然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开始期待每天放学后,那个在音乐教室里等他的身影。而昨夜那个滚烫的触碰,像是一个烙印,深深印在他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