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章阁静得能听见尘埃落落。
赵祯将那本沉重的《武经总要》递到她面前，目光却锁着她：“怎么想到来这里了？”
郦知媋抱着书，手指无意识抠着函套硬角：“太无聊了。”她答得干脆，带着点破罐破摔的直白。
赵祯温润的笑意僵在嘴角，像面具裂开一道缝。
赵祯无聊？
他声音微紧，那点帝王气度有点挂不住。
郦知媋嗯
郦知媋点头，抬眼看他，眼神坦荡得近乎残忍。
郦知媋四方的天，四方的墙，请安，看花，绣花……骨头都要锈了
赵祯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背在身后的手指无意识蜷紧，又松开。
书阁里死寂一片。他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像在找什么，又像怕找到什么。
琉璃灯的光晕里，他温润的眉眼头一次显出点无措的痕迹。
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竟绕了个大弯：“……宫里……是有些规矩。你若觉得……闷……朕……”他顿了顿，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眉峰蹙起，那点温润彻底被一种罕见的焦躁取代。他猛地截住话头，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目光直直刺入她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赵祯你后悔了？
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话里带着些小心翼翼。
赵祯害怕自己听到那个答案，内心仍然希冀着。
万一呢？
他想，万一呢？
郦知媋被他这从未有过的慌乱样子惊了一下。那点“无聊”带来的烦躁，在他这近乎狼狈的紧张面前，奇异地淡了。
她看着他紧抿的唇和绷紧的下颌线，心头那点隐秘的委屈和茫然，忽然找到了出口。
郦知媋是有点
她轻轻点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得像冰珠砸在玉盘上。
赵祯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像是挨了无形的一拳。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连指尖都泛了白。那瞬间，什么温润如玉，什么帝王威仪，全都消失不见。
他站在那里，只是一个被“后悔”二字狠狠刺中、连表情管理都彻底崩塌的、慌乱的年轻男人。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一声短促的、近乎气音的空响。那双总是洞察一切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名为“无措”的裂痕。
赵祯此时就仿如十岁孩童做错事般。
郦知媋第一次见他这么无措。
*
赵祯几乎是逃出天章阁的。
那声“是有点”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慌。他走得极快，明黄袍角在身后翻卷，平日从容的步履竟有些踉跄。
瑞珠垂着眼，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回到福宁殿，张茂则捧着几份紧要奏章上前：“官家，河北转运使的急报……”
“放着。”赵祯声音发紧，看也没看。
他径直走到窗边，望着殿外那棵孤零零的海棠树，眼神却是空的。
“官家？”张茂则小心地又唤了一声，“枢密院那边还在等您示下……”
“无聊吗？”赵祯突兀地打断他，转过身，眉头紧锁，眼神里是张茂则从未见过的焦躁和茫然，“你说……这宫里，是不是很无聊？”
张茂则：“……？”
他伺候官家多年，从潜邸到御极，从未见过主子这般……魂不守舍，答非所问。
那眼神，竟像个弄丢了心爱玩意、不知如何是好的少年郎。
接下来的半日，福宁殿的气氛诡异得能拧出水。
赵祯在御案后坐下，拿起朱笔，却迟迟未落。墨汁滴在奏疏上，洇开一团污渍，他也浑然不觉。
他时而烦躁地踱步，时而对着窗外发呆，眉心那道褶痕就没松开过。
“茂则。”
“奴婢在。”
“御花园……新进的那几只西域孔雀，毛色如何？”赵祯没头没脑地问。
“回官家，甚是华美。”张茂则谨慎回答。
“嗯。”赵祯应了一声，又沉默了。片刻，他猛地站起，“去，把孔雀……不，把教坊司新排的杂耍班子叫来！还有……库房里那套西域来的琉璃响球，找出来！还有……南边贡的那笼子会说话的绿毛鹦哥！都送去……”他顿了顿，像是终于找到了目标，“送去郦婕妤那里！就说……给她解闷！”
张茂则领命，正要退下。
/
枯树时期哼哼
枯树时期某人慌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