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流云染作琥珀色时,萧若风正替叶凝芷簪上最后一朵山茶花。
山间风掠过竹窗,她鬓边碎发轻颤,笑意比云外的晚霞还要温柔。
他忽然恍惚,觉得岁月若能在此刻凝固,哪怕与这方山水枯坐成石像也是甘愿。
然而命运的车轮碾碎了这份痴妄。
太和十八年的深秋,朔风裹挟着血腥的讯息掠过北离山河。
太安帝缠绵病榻药石无灵,六位藩王在京城展开夺嫡之争,朝堂暗流翻涌如修罗场。
更可怕的是,南诀斥候已悄然集结边境,只等北离内乱爆发,便要撕开帝国千疮百孔的防线。
云水山庄的夜色浸着秋霜。
萧若风凝视着叶凝芷熟睡的容颜,月光落在她睫毛投下的蝶影上。
他将锦被又掖了掖,指尖最后蹭过她温软的脸颊,终是转身披衣踏入夜色。
雾气如同鲛绡帐,将山庄笼成一座孤岛。
檐角铜铃忽然轻响,萧若风抬眸,正见一道黑影自屋檐坠落,枯叶在靴下发出细碎呻吟。
来人掀开斗笠,露出五大监特有的玄色面具:
"王爷,陛下急诏,琅琊王须三日内返京。太医令说...陛下熬不过这个月了。"
萧若风后背撞上廊柱,指节攥着廊上雕花,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屋内漏出的烛火明明灭灭,映得他脸色比死人更白。
更鼓声从十里外的小镇传来,一声接一声,敲得人心发颤。
他下意识望向叶凝芷的方向,耳畔又响起白日里她银铃般的笑声,山风拂过她簪花的鬓角,仿佛还带着山茶的甜香。
"我知道了。"喉间腥甜翻涌,话出口时已破碎不成调。
他摸出怀中玉佩,那是他们在溪畔定情时交换的信物,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掌心生疼。
黑影隐入夜色后,萧若风仍立在原地,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几乎要触及叶凝芷的窗棂。
回廊转角处,叶凝芷攥着半幅鲛绡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方才萧若风眼底的惊惶没能逃过她的眼睛,佯装熟睡等他离开后,她赤足踩着冰凉的青石板跟了出来。
谁能想到,这个会为她攀折最高枝桠上野梅的男子,竟是名震天下的琅琊王。
她望着他的背影,忽觉讽刺。
就像她藏起南诀公主的身份,他也将满身伤痕的前尘,都藏进了为她煮茶的温柔里。
山风卷起她单薄的寝衣,寒意浸透骨髓。
而比这更冷的,是胸腔里那颗渐渐凉透的心。
北离和南诀,一南一北,均恨不得吞并对方,一统天下。
叶凝芷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没想到,命运给她开了这么大的玩笑。
她爱上的,竟然是太安帝最宠爱的皇子——琅琊王萧若风。
叶凝芷心里百转千回,她不知道她该怎么做。
如果,她只是南诀长公主,她应该毫不犹豫的举起手中剑,杀了他。
根据南诀得到的消息,太安帝想要传位于琅琊王,只要杀了他,北离必乱。
可她不只是南诀长公主,她还是他的娘子。
她与他相伴两年,才认定的心爱之人。
叶凝芷无力的看着回廊,一滴泪悄悄滑落。
她静静的站立着,望着前方同样一动不动的萧若风。
同一轮明月下,两个相爱的人同样的痛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