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曾在百工会上闪烁着天才光芒的眼睛里,此刻没有激动,没有喜悦,只有一片超乎年龄的、死水般的平静与冷漠。
“郡主,”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我想亲自去。”
叶凝芷看着她。
“我想,去做个了断。”
那瘦弱的身体里,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脊梁,在这一刻被淬炼得坚不可摧。
她缓缓站起身,将手中的零件轻轻放在桌上,又低头,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件带着些许油渍的工匠服。
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郑重其事的仪式感。
这瘦弱的脊背,此刻挺得笔直如松。
叶凝芷看着她眼中的决绝,心中既是欣慰,又是心疼。
她知道,这一关,终究要程知意自己去跨越。
那些被深埋的脓疮,只有亲手剖开,才能真正新生。
她点了点头,只说了一个字:
“好。”
镇北侯府那沉重的朱漆大门,在万众瞩目之下,发出沉闷的“吱呀”声,缓缓向内打开。
门外的哭喊声和议论声,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寂静从门前开始,如涟漪般一圈圈向外扩散。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住了那道开启的门缝。
程知意走了出来。
她身后,跟着一身素衣、神情淡漠的叶凝芷。
她还是穿着那身朴素的工匠服,小小的个子,在巨大的门庭映衬下,显得格外纤弱。
但所有人都看到,她的腰杆挺得笔直。
她的下巴微微扬起。
她的眼神,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地射向瘫坐在地上的那个妇人。
“嫋嫋!我的女儿!”程夫人像是看到了救星,连滚带爬地就想扑过来,“你终于肯见娘了!娘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娘的!”
两名侯府护卫无声地上前一步,如两座铁塔,不动声色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程知意就站在那里,任由母亲的哭喊在耳边炸开,她却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下。
她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这对状若疯癫的男女,许久,才终于开口。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寒冬腊月里的一捧冰雪,清晰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程少商,早在十三年前,被你们关在黑屋里,扔在寒冬的雪地里时,就已经死了。”
程夫人的哭声猛地一滞,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站在你们面前的,”程知意的声音里没有恨,只有一片彻骨的荒芜,“是镇北侯府的匠人,程知意。”
她顿了顿,目光从曲陵侯那张写满了震惊与难堪的脸上扫过,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的家,在镇北侯府。”
“我的亲人,只有郡主一人。”
“至于你们二位……”
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那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嘲讽。
“从哪儿来,还是回哪儿去吧。”
“镇北侯府的门楣,太高。”
“怕脏了二位的脚。”
说罢,她再不看那对石化当场的男女一眼,毅然转身,走回门内。
“砰——”
朱漆大门,在所有人面前,重重合上。
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外,是曲陵侯夫妇煞白的脸,和满街人群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