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侯府门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京城的舆论深潭,激起的涟漪久久未曾平息。
程知意那一句“我的家,在镇北侯府”,和那一声决绝的关门巨响,不仅彻底斩断了她与曲陵侯府的血缘纠葛,更像一把利刃,剖开了世人面前一桩尘封十三年的丑恶真相。
一时间,满城哗然。
曲陵侯夫妇虚伪的慈父慈母形象,被撕得粉碎,沦为全京城的笑柄与唾骂的对象。
与之相对的,是镇北侯府和清沅郡主叶凝芷的声望,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
“仁义”二字,与叶凝芷的名字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镇北侯府,这个曾被认为即将倾颓的府邸,在人们心中,已然成了一座屹立不倒的道德丰碑。
风波平息后的第三日,夜色如墨。
喧嚣了一整日的侯府终于归于沉寂。
工坊内,烛火通明。
程知意坐在灯下,没有再摆弄那些冰冷的机括零件,而是捧着一本有些陈旧的《工开物》,看得入了神。
门外的风波似乎没有在她心上留下太多痕迹,但叶凝芷知道,那道深可见骨的伤疤,只是被她用更坚硬的铠甲暂时遮盖了起来。
她端着一碗温热的莲子羹,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趁热喝了,安神的。”
程知意从书卷中抬起头,看到叶凝芷柔和的侧脸,眼中那层冰冷的戒备才悄然融化,露出了几分孩子气的依赖。
“郡主。”
叶凝芷在她身边坐下,声音温和:“往前看,门内有我,有这些你视若珍宝的织机,还有更广阔的天地。”
程知意的心头一暖,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眶微红。
“嗯!知意明白!”
就在这时,管家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走来,神情带着几分凝重和不解。
他在门口站定,压低了声音禀报道:“郡主,宫里来人了。”
叶凝芷眉心微蹙:“这么晚了?”
“是。”
管家躬身道,“来的是陛**边的都管黄门,乘的是一辆不起眼的青帷小车,只说是奉了密诏,请您即刻入宫面圣。”
管家顿了顿,神色愈发古怪。
“黄门还说,凌不疑凌将军,已在宫门外等候。”
深夜密诏。
不起眼的小车。
还有凌不疑。
这三个词组合在一起,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诡谲气息。
叶凝芷心中瞬间警铃大作。
她安抚地拍了拍程知意的手,站起身,对管家道:“知道了,我换身衣服就去。”
一刻钟后,一辆同样朴素的马车驶出镇北侯府,悄无声息地汇入了沉睡的街道。
车厢内,叶凝芷端坐着,神情沉静如水。
马车行至宫门前,果然看见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影,披着一件黑色大氅,静立于宫墙的阴影之下。
昏黄的宫灯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更显得他周身的气息冷峻如铁。
正是凌不疑。
他似乎早已等候多时,听到车轮声,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凌不疑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他没有多言,只是微微颔首,便转身跟上了前来引路的黄门。
叶凝芷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一道道幽深寂静的宫巷。
巡逻的禁军远远看见引路的黄门,便立刻避让开来,全程竟无一人上前盘问。
这般景象,更让叶凝芷确定,今夜之事,非同小可。
他们最终被带到的,并非是处理朝政的宣政殿,而是文帝日常起居的御书房。
书房内,烛火摇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龙涎香和陈年书卷的味道。
所有的内侍与宫女都被屏退,只剩下身着明黄常服的文帝,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舆图前,负手而立。
眼前的文帝,与百工会上那个龙颜大悦的君王判若两人。
他脸上的笑容尽数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凝重。
“你们来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臣(臣女)参见陛下。”叶凝芷与凌不疑一同躬身行礼。
“平身。”
文帝摆了摆手,却没有赐座。
他缓缓走到书案后,拿起案上放着的一件东西,扔在了两人面前的地上。
“铛”的一声脆响。
那是一枚护心镜,本该光亮如新,此刻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中心处还有一个狰狞的凹陷。
叶凝芷瞳孔骤然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