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悦来客栈的上房院落里,司空长风客气地将两人引至客房前。
“凝芷先生,苏兄,暂且在此落脚。城中鱼龙混杂,这里清净些。”
苏暮雨一言不发,算是默许。
暗河在青州有据点,但他不能去。
大家长遇刺之地,如今每一寸土地都可能是一个陷阱,一个专为他准备的坟墓。
藏身于这些对暗河一无所知的“局外人”之中,才是最锋利的剑。
安顿好后,百里东君便抱着他的宝贝酒坛“小登科”,献宝似的凑到叶凝芷面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苏暮雨眼不见心不烦,转身进屋。
门板合上的瞬间,隔绝了外面的喧闹,也隔绝了那道让他心烦意乱的笑靥。
他靠在门后,没有点灯,任由自己沉入黑暗。
这不对劲。
整座青州城,干净得过分了。
暗河盘踞青州多年,眼线密布如蛛网,可他一路行来,竟未发现任何一个熟悉的暗号。
这不是疏漏,这是清洗。
有人在他抵达之前,就将这张网撕得干干净净。
暴风雨,将至。
……
论剑大会当日,天光大好。
青州最大的演武场,人山人海。
苏暮雨带着叶凝芷,混迹在最不起眼的人群里。
他换了一身最普通的黑衣,脸上覆着一张平平无奇的人皮面具,将那张俊美到招摇的脸和一身的血腥气尽数遮掩。
他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目光却是一张无形的网,扫过会场的每一个角落。
台上,百里东君的拳法大开大合,司空长风的枪法锐不可当,引来满堂喝彩。
叶凝芷看着台上意气风发的两人,嘴角也染上笑意。
“不对劲。”
苏暮雨的声音贴着她耳廓,几乎没有声息,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怎么了?”叶凝芷心头一紧。
“香。”
苏暮雨的视线,落在演武场四周高台下那些巨大的铜制香炉上。
“太浓了,压过了所有人的汗味和酒气。”
那是一种极为馥郁的甜香,闻久了,甚至让人有些头脑发昏。
事出反常,即为杀机。
恰在此时,一轮比武结束,主持人高声宣布,有请江南武林盟主,“铁掌翻山”钱盟主上台颁奖。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在一片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中,精神抖擞地走上高台。
他接过奖品,清了清嗓子,正欲开口。
突然!
他的话语,卡在了喉咙里。
他身体猛地一僵,满面红光瞬间褪去,化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
他张着嘴,像一条离水的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全场静了一瞬。
接着,一滴黏稠的黑血,从他鼻孔中滴落,“啪”地一声,砸在锃亮的舞台上。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每个人耳边炸响!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黑血从他的眼、耳、口、鼻中争先恐后地涌出!
七窍流血!
在数万人惊恐到凝固的目光中,这位德高望重的武林盟主,身子直挺挺地向后倒下。
“砰!”
一声闷响,尘埃落定。
死了。
死寂,只持续了一息。
下一秒,恐慌引爆了全场!
“啊——!死人了!”
“盟主!钱盟主被毒死了!”
观礼台上,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一个,两个,三个……
不断有人像钱盟主一样,身体僵硬,七窍流血,而后轰然倒地!
“怎么回事?!”
“我的头……好晕……”
“不好!我的内力……我的内力提不起来了!”
众人惊骇地发现,不知何时,一种无色无味的剧毒,早已通过那馥郁的熏香,弥漫了整个演武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猖狂而尖利的狞笑,从四面八方响起。
演武场的各个出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大群身穿黑衣、脸戴蝎子面具的黑衣人!
是万蛊门!
他们抱着臂,欣赏着场内东倒西歪、内力尽失的武林人士,眼神充满了猫捉老鼠的戏谑与残忍。
“欢迎各位,来参加我们万蛊门,为尔等准备的……收成大典!”
为首的面具人声音嘶哑,一字一句,敲在众人心头。
人间,顷刻化为炼狱!
百里东君和司空长风也中了招,他们功力深厚,尚能拄着兵器站立,但脸色惨白,四肢发软,丹田内的真气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扼住。
“可恶!”司空长风咬牙,万蛊门竟丧心病狂至此,要将整个江南武林一网打尽!
他们的目的不是杀人,而是……筛选“材料”!
绝望,笼罩了每一个人。
然而,在这片倒伏的人群中,却有一道身影,依旧如青松般笔直地站着。
苏暮雨。
那毒对他并非毫无影响,他同样感到内力运转滞涩。
但他常年与毒为伍,抗性远超常人,加之叶凝芷血液中那股奇异力量的洗练,让他虽中毒,却尚能一战!
他抬手,在那张平庸的面具上一抹。
人皮面具被撕下。
露出的,是那张俊美如神祇,却冰冷如修罗的真实面容。
他不再隐藏。
从这一刻起,他不是暗河的杀手,不是任何人的棋子。
他只是叶凝芷的苏暮雨。
“锵——!”
伞中剑应声出鞘,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龙吟。
他将叶凝芷死死护在身后,那双冰冷的眸子,扫过周围上百名万蛊门教众。
没有畏惧。
没有惊慌。
只有,焚尽八荒的,冲天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