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凝芷冲入破庙。
眼前是一座阿鼻地狱。
满地残肢断臂。
温热的鲜血汇聚成溪，浸透了每一寸冰冷的地面，血腥气浓稠得令人作呕。
十几名暗河高手，包括那位独眼长老，全都圆睁着双眼倒在血泊里，脸上凝固着死前的惊恐。
尸山血海的正中央，站着苏暮雨。
他周身血气蒸腾，那一身红衣已被染成暗沉的紫黑，仿佛从地狱血池中捞出。
他手中的剑不住悲鸣，剑锋上，一滴血珠凝聚，坠落，在地面砸开一朵小小的血花。
他缓缓抬头。
那已非人瞳。
是两潭沸腾的血海，只映照出最原始、最纯粹的杀戮。
“苏暮雨？”
叶凝芷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血瞳转向她，没有焦距，只有对生灵的漠然。
叶凝芷的心脏骤然缩紧。
他疯了。
被愤怒与背叛烧毁了所有理智，成了一头只知杀戮的野兽。
下一瞬，苏暮雨动了。
他没有用任何身法，只是提着剑，一步，一步，踏着满地血污朝她走来。
每一步，都让破庙中的杀气沉重一分。
叶凝芷没有动。
也没有恐惧。
她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被整个世界背叛，被伤得体无完肤的男人。
她知道，他此刻需要的，不是躲闪，更不是对抗。
剑锋挟着刺骨的寒意，递至她眼前。
就在那剑尖即将触碰到她白皙咽喉的刹那。
叶凝芷张开了双臂。
她卸下所有防备，放弃所有内力，就那样毫无保留地，向一头失控的凶兽敞开了自己的怀抱。
“苏暮雨，我在这里。”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却像一道楔子，强行楔入这片血腥与冰冷。
“回家了。”
苏暮雨那双血红的眼瞳里，风暴骤起，一丝痛苦的挣扎闪过。
他手中的剑停下了。
剑尖死死抵着她的喉咙，锋利的剑气已经割破了她的肌肤，渗出一缕血丝。
剑身却在剧烈地颤抖，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但他，终究没有再进一寸。
“凝……芷……”
一个沙哑、破碎到不成调的音节，从他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
他眼中的血色，如退潮般褪去，露出了底下漆黑疲惫的瞳孔。
“当啷——”
长剑脱手，砸在地上，声音清脆得刺耳。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叶凝芷稳稳地接住了他。
他好重。
如同一座烧毁的山，沉甸甸地压在她身上，带着滚烫的血气与浓重的悲伤，压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抱紧他，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他宽阔而颤抖的后背。
“没事了。”
“都过去了。”
苏暮雨将脸死死埋在她的颈窝，贪婪地汲取着那能让他安宁的气息，整个身体却依旧在不住地颤抖。
这个在尸山血海中都面不改色的男人，此刻，像个终于找到归途的孤魂。
脆弱得让人心碎。
许久，他才抬起头，眼眶通红，布满血丝。
“他背叛了大家长，背叛了暗河。”
他的声音空洞，绝望，像旷野里的风。
“我要杀了他。”
叶凝芷没有说话，只是用尽全力，更紧地抱住了他。
两人回到客栈时，天际已泛起鱼肚白。
司空长风和百里东君在院中等了一夜，见他们回来，立刻迎了上去。
当看清苏暮雨失魂落魄、满身血污的模样时，两人皆是大惊。
“苏兄！你……”
苏暮雨却像没听见，越过他们，径直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叶凝芷对二人歉意地摇了摇头，也跟了进去。
整整两日，苏暮雨将自己锁在房中，滴水未进。
叶凝芷也未去打扰。
有些伤口，只能自己舔舐。有些疤，必须自己亲手刻下。
第三日清晨。
房门开了。
苏暮雨走了出来。
他换了一身崭新的红衣，刮净了胡茬，洗去了所有血污与颓唐。
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冷酷决绝的暗河第一杀手。
不。
有什么东西，彻底不一样了。
他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深沉，更加冰冷。
那是一种，燃尽了所有天真与迷惘，只剩下绝对理智和钢铁般决绝的眼神。
那是属于王者的眼神。
“我要回暗河总部。”
他对院中的叶凝芷、司空长风和百里东君说。
“大家长，恐怕已经不在了。”
“苏长天既然敢动手，现在的总部，必定是天罗地网。”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我要回去，清理门户。”
司空长风与百里东君对视一眼，神情凝重。
这意味着，苏暮雨要独自一人，去对抗整个暗河的叛徒势力，从他曾经最敬重之人的手中，夺回一切。
那将是一场席卷整个地下世界的血腥内战。
“我们跟你去！”百里东君脱口而出。
司空长风也重重点头：“雪月城，欠凝芷姑娘和苏兄一个人情。该还了。”
苏暮雨看着他们，沉默了片刻，却摇了摇头。
“这是暗河的家事。”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叶凝芷，那冰冷的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而且，我需要你们，帮我保护好她。”
他要把她留在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留在雪月城未来主人的身边。
“我不走。”
叶凝芷甚至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打断了他的安排。
她走到苏暮雨面前，仰头，直视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我说过，我们是同伴。”
“你要去杀人，我陪你磨剑。”
“你要去夺回属于你的东西，我帮你清点。”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不容置喙。
“苏暮雨，黄泉碧落，我跟着你。”
苏暮雨看着她。
看着她眼中那份坚定、执着、甚至带着一丝狡黠的光。
那颗刚刚凝结成冰的坚硬心脏，被这道光，再次狠狠地烫了一下。
他知道，他拒绝不了。
也舍不得拒绝。
最终，他伸出手，指腹轻轻抚过她的脸颊，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
一场席卷整个武林暗面的腥风血雨，即将拉开序幕。
而新的君王，将踏着背叛者的鲜血与骸骨，登上只属于他的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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