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得像一块压在头顶的铁。
卓月安换上了一袭血衣。
那红色,是十三年前,无剑城三百一十三口人流尽的血,也是他自己被烈火吞噬时,身上衣袍的颜色。
他没有带任何随从。
只身一人,手持那柄黑得能吸走所有光线的雨伞,立在了雄伟的无双城下。
城墙高耸,如同一头匍匐的巨兽,沉默地睥睨着人间。
城楼之上,“无双”二字龙飞凤舞,每一个笔画都透着俯瞰武林的傲慢。
卓月安抬头,望着那两个字。
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像一场灭世风暴来临前,最死寂的那个瞬间。
他缓缓抬手,真气鼓荡,声音并不响亮,却裹挟着一股无法抗拒的穿透力,清晰地送入城内每一个角落。
“故人之后,无剑城卓月安,前来拜会。”
“刘云起老城主,何在?”
城楼上的守卫们先是一怔,随即有人嗤笑出声。
“无剑城?那不是十几年前就被一把火烧干净的废墟吗?”
“还卓月安……这名字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管他是谁,敢直呼老城主名讳,胆子不小。”
他们的议论带着无双城弟子独有的优越感,并未将城下那个孤零零的红衣人放在眼里。
然而,那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话语里浸满了足以冻结魂魄的恨意与杀机!
“刘云起,昔日灭我卓家三百一十三口。”
“今日,我卓月安,前来问剑!”
轰!
“卓月安”这三个字,如同一道被遗忘了十三年的催命魔咒,在无双城内炸开!
那些经历过当年血案的老人,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变得惨白如纸!
是他!
那个本该葬身火海,尸骨无存的卓家余孽!
他竟然还活着!
“当!当!当——!”
刺耳的警钟声疯狂敲响,撕裂了无双城的宁静。
厚重的城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括声中大开,无数无双城高手如潮水般涌出,刀剑出鞘,杀气腾腾,瞬间将卓月安围得水泄不通。
一名追随刘云起多年的老管事越众而出,他认出了那张与记忆中卓家家主有七分相似的脸,恐惧让他面容扭曲,声音也变得尖利。
“哪里来的小杂种!竟敢冒充卓家亡魂,在此妖言惑众!给我拿下他!”
城楼之上,一个沉稳的身影负手而立,正是无双城现任城主宋燕回。他面容方正,眼神锐利,死死盯着城下那个红衣青年,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住手!”
他厉声喝道。
然而,老管事仗着自己是前城主的亲信,早已被恐惧冲昏了头脑,根本不听号令,歇斯底里地嘶吼:“此人亵渎老城主,罪该万死!给我杀!把他剁成肉泥!”
卓月安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只是缓缓地,撑开了手中的黑伞。
伞面张开的瞬间,隔绝了阴沉的天光,在他身下投出一片更深邃的黑暗。
“铮——”
一声龙吟。
伞中剑,应声出鞘。
剑身狭长,在昏暗的天光下,不见寒芒,只倒映出卓月安自己那双再无一丝人类情感的眼睛。
那一刻,他不再是暗河那个戴着面具执行任务的冷酷杀手“傀”。
他是为了全族三百余口冤魂,从无间地狱一步步爬回来的复仇恶鬼!
随着老管事一声令下,数百名弟子呐喊着,如决堤的洪水般涌了上来。
战斗,爆发!
卓月安动了。
他的身影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血色残影,不退反进,一头扎进了最密集的人群。
他的剑法,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都要狠,都要纯粹!
没有防守。
没有闪避。
只有进攻!永无止境的进攻!
每一剑挥出,都带着卓家祠堂里三百一十三个牌位的重量!
每一招递进,都是黄泉路上无数冤魂的泣血悲歌!
鲜血泼墨般洒在他的红衣上,让他看起来,更像是来自九幽之下的魔神。
无双城门前,成了一座血肉磨盘。
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自诩名门正派的无双城弟子,此刻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恐惧。
他们的剑阵,被一柄黑伞轻易撕裂。
他们的合击,甚至无法触碰到那片飘忽的红色衣角。
他们引以为傲的剑法,在对方面前,笨拙得如同三岁孩童的涂鸦。
卓月安的剑,精准,高效,且残忍。
割喉,穿心,削首。
他像一个最高效的农夫,在用镰刀收割一片成熟的麦田。
哭喊声,求饶声,骨骼碎裂声,交织成一曲绝望的乐章。
城楼上,宋燕回看着下方那场压倒性的屠戮,拳头越握越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身为一城之主,本该下令死战,维护无双城的尊严。
可他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这是无双城欠下的血债。
就在他天人交战之际,一个苍老而阴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燕回,妇人之仁,终究难成大事。”
宋燕回猛然回头。
一个须发灰白、眼神如鹰隼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
正是早已退位、不问世事的上任城主,刘云起!
刘云起看也未看宋燕回一眼,目光穿透重重人群,落在那个屹立于尸山血海中的红衣身影上。
他的眼神先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化为淬毒般的狠厉与杀机。
“没想到,这孽种竟真的没死。”
“也罢,当年能灭他卓家满门,今日,就能再杀他一次。”
他向前一步,内力鼓荡,声音清晰地压过了整个战场的喧嚣。
“卓月安,你不是要寻我吗?”
“我,就在这里。”
“有本事,就踏着这些废物的尸体,上来取我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