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语道破身份,萧凝芷的眼神里,依旧是那片不起波澜的寒潭。
但她手中那柄出鞘半尺的古剑,在一刹那,彻底挣脱了剑鞘的束缚。
一声清越的长鸣,盖过了风声雨声,响彻长街。
那不再是压抑的龙吟。
是号令。
是君临天下的铁则!
剑气化作实质的寒潮席卷开来。
街面青石板上的积水,肉眼可见地凝结起一层瘆人的白霜。
那股冷意,是能钻进骨头缝里的森然。
“知道这个名字的人。”
萧凝芷的嗓音,比脚下新结的薄冰还要冷上三分。
“都死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天子剑已然递出。
没有半分花哨的招式。
只是平平无奇的一记直刺。
然而,这一剑递出的刹那,整条长街的空气都仿佛被抽空,向着那一点剑尖疯狂塌陷。
苏昌河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终于彻底凝固。
他面对的不是一柄剑。
而是一支沉默推进的千军万马,是一座从天穹之上倾轧而下的巍峨宫城。
躲?
无处可躲。
那股堂皇浩大的剑意,已将他周身每一寸空间都死死钉住,避无可避。
铛!
仓促之间,寸指剑终于出鞘。
那柄短小精悍的匕首,与古朴厚重的天子剑尖,无比精准地撞在一起。
一簇刺目的火星,在浓稠的夜色里轰然炸开。
一股山洪海啸般的巨力顺着剑尖悍然涌入,苏昌河的虎口当场迸裂,整条手臂都在瞬间麻木,失去了知觉。
他被这一剑,硬生生震退了七步。
每一步后退,都在坚硬的青石板上,踩出一个深陷的脚印,蛛网般的裂痕向四周疯狂蔓延。
“好霸道的剑。”
苏昌河甩了甩那条仍在不住轻颤的手臂,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血气映衬得格外森白的牙。
他那双桃花眼里,非但没有惧意,反而燃起一种病态的、灼人的亮光。
“不过,殿下的剑法,杀气太重了。”
他伸出舌头,轻轻舔过嘴唇上因震荡而渗出的血丝,语调轻佻。
“少了点……闺房里的温柔。”
萧凝芷眼底的温度骤然消失。
天子剑在她手中划出一道不可思议的圆弧,剑势陡然一变。
若说方才是君临天下的威压,此刻便化作了决堤的江河,浩浩汤汤,连绵不绝。
剑光如水。
水光如网。
一张由万千剑气织成的弥天大网,当头朝苏昌河罩下,封死了他所有的生路与退路。
“来真的啊?”
苏昌河嘴上抱怨,脚下却踩着一种无比诡异的步伐,整个人化作一道飘忽不定的黑烟。
他在那看似无隙可乘的剑网中穿行,每一次都险之又险地从剑锋的缝隙中滑过,衣角翻飞,如墨蝶舞于刀山。
手中的寸指剑,不再选择硬碰。
而是如蛇信,如蜂刺,总在最刁钻的角度,用最轻巧的力道,“叮”的一声,点在天子剑宽厚的剑身上。
那清脆的声响,像一个个不和谐的音符,不断扰乱着天子剑恢弘雄浑的乐章。
不求伤敌,只为让她难受。
“殿下,您这剑,是琅琊王教的吧?”
“啧,他要是知道您拿着他的剑法,来砍我这么个小贼,怕是要气得从天启城跑出来。”
“哎,小心,别砍坏了周围的建筑物,很贵的,我赔不起啊。”
苏昌河的声音,像一只怎么也拍不死的蚊子,在剑光中飘忽不定,钻入她的耳朵。
萧凝芷充耳不闻,剑势却愈发沉雄,愈发迅疾。
她知道,对方是在用言语乱她心神。
但她更清楚,这人的剑法之诡,身法之邪,是她生平仅见。
天子剑法,大开大合,讲究以煌煌大势碾压对手,一力降十会。
最忌惮的,便是这种不与你正面交锋,如水中之月、镜中之花般滑脱的打法。
再打下去,即便能胜,自己也必然元气大损。
在这暗河的腹地,任何不必要的消耗,都可能致命。
念及此,萧凝芷那泼洒漫天的剑招,骤然一顿。
那张漫天剑网,如退潮般,瞬间收敛于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