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城,苏家大院。
夜风吹不散堂屋里的血腥气。
苏家家主苏烬灰坐在主位,烛火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神情晦暗不明。
他枯瘦的手指停在紫檀木扶手上,那规律的敲击声不知何时停了。
死寂。
“谢繁花,死了?”
他一开口,嗓音锈蚀,像是久未开刃的刀。
堂下,苏昌河带了一身长街的寒气,闻言,嘴角咧开,牙齿在昏暗中森白得瘆人。
“是。”
“我杀的。”
他承认得如此轻易,仿佛在说,刚刚顺手碾死了一只碍事的虫子。
苏烬灰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钉在苏昌河身上。
他试图从那张永远挂着三分戏谑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的动摇。
没有。
只有坦然。
坦然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兴奋。
“慕白,也死了。”
苏烬灰的声音沉了下去,像一块石头砸进冰湖。
苏昌河像是被这块石头惊了一下,夸张地“啊”了一声。
他脸上的坦然瞬间被恰到好处的震惊与茫然取代。
“慕白死了?什么时候?谁干的?”
他的演技,天衣无缝。
苏烬灰盯着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苏喆。”
“不是吧?!”
苏昌河的调门陡然拔高,眉头拧成一团,那表情,活像自己最心爱的酒壶被人打碎了。
“我就是让喆叔去把那个不知死活的小神医处理掉,别让她在九霄城乱晃。”
“我什么时候让他去杀慕白了?”
“那可是慕老头子的独苗!喆叔这下手也太没分寸了!”
他一边叫屈,一边几步凑到苏烬灰面前,之前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荡然无存,只剩下一脸的无辜和委屈。
他压低声音,嬉皮笑脸。
“老爷子,这锅我可不背啊。”
那语气,那神态,活脱脱一个在外惹了滔天大祸,回家就躲在长辈身后的无赖子侄。
苏烬灰看着他。
看着这张他从小看到大的脸。
张扬,狂傲,无法无天。
也锋利得无人能及。
许久,苏烬灰紧绷的身体,缓缓松垮下来。
他知道苏昌河在演。
他也知道,自己需要苏昌河演的这出戏。
他吐出一口浊气,那口气里,是无奈,是放纵,更是被点燃的野心。
“罢了。”
他摆了摆手,声音里满是疲惫,眼神却锐利起来。
“剑已出鞘,哪有收回的道理。”
苏烬灰缓缓起身。
那一刻,他佝偻的背脊重新挺直,属于苏家家主的威压如猛虎苏醒。
“慕白死了,慕家那条老狗会疯。”
“谢繁花死了,谢霸那头蠢驴也离疯不远了。”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墨汁般的浓夜,幽冷的眼底燃起两团鬼火。
“既然如此,便索性……”
“让整个暗河,都姓苏!”
……
与此同时。
九霄城,另一处僻静宅院。
院中石桌上,一杯茶早已失了温度。
萧凝芷端坐桌旁,素白的手指捏着冰冷的青瓷杯,仿佛在把玩一块无瑕的寒玉。
她身后,一道黑影静立如松,气息与夜色融为一体。
“果然。”
萧凝芷将杯中冷茶一饮而尽,声音比茶水更凉。
当她看到苏昌河在长街之上,亲手导演那出“借刀杀人”的戏码时,她就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现在看来,一切尽在掌握。
甚至,比她预想的,还要快,还要彻底。
“苏昌河……”
她轻声念出这个名字,清绝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极淡的弧度。
那不是赞赏。
那是棋手看着一枚格外好用的棋子时,流露出的满意。
这条毒龙,确实很能翻江倒海。
但,也仅此而已了。
棋子,终究是棋子。
执棋的人,永远是她。
“传我密令。”
萧凝芷放下茶杯,杯底与石桌轻磕,清脆的“嗒”一声,成了这寂静院落里唯一的声响,也是最终的判决。
“调动镇北军。”
她缓缓起身,望向苏家大院的方向,那眼神,是神祇在俯瞰人间蝼蚁的厮杀,漠然而悲悯。
“我要在他们杀得血流成河,杀得两败俱伤,杀到这出戏最精彩的时候……”
她顿了顿,红唇轻启,吐出的字句,冰冷而决绝。
“将暗河,一网打尽。”
她要的,从来不是一条被驯服的、可以为朝廷所用的恶犬。
她要的,是一座干干净净、寸草不生的坟墓。
这柄在萧氏王朝头顶悬了三百年的刀,该碎了。
“是!”
身后的黑影单膝跪地,声音沉稳。
随即转身,融入无边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