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中,青铜兽首缓缓吐出缕缕龙涎香雾,几位身披黑袍的老者围绕着千年阴沉木长案,争论不休。
黄俊捷被十位长老的争吵声搅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然而,无人察觉珠帘之后站着的新随侍——夏之光。
他端着药盏,静默伫立,仿佛与这喧嚣的场景格格不入。
夏之光教主该用午膳了。
夏之光低垂着头,将那温润的青瓷盅稳稳地搁在案角。
然而他的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黄俊捷藏于广袖之下的手指正轻轻揉着太阳穴。
这一细微动作让夏之光心头微动,他抬手,以指尖轻轻点了点对方紧蹙的眉心。
而那些有关炼制三百药人的谏言,此刻仿若无数细针,根根扎进年轻教主的眉心深处。
黄俊捷忽然抬手,扣住夏之光的手腕。
那一瞬,翡翠扳指冰凉的触感嵌入肌肤,硌得骨节泛出浅浅红痕。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在场长老们皆是一怔,目光中满是惊愕与疑惑。
然而下一刻,黄俊捷已将人拉至身侧,在众人屏息退下的同时,他慵懒却不容拒绝的嗓音悠悠响起。
黄俊捷本座要试药了。
他的指尖悄然搭上夏之光命门之处,感知着其中流转的生命气息,可话语间透出的意味,却远不止于此。
夏之光……
夏之光︱他又想要干什么?︱
夏之光教主?
待最后一片黑袍彻底隐没于甬道尽头,黄俊捷紧绷的肩膀才终于缓缓松弛下来。
夏之光腕间被握着的压力骤然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对方指尖轻挠掌心的痒意。
黄俊捷今日是水果酪?
黄俊捷轻轻掀开盅盖,任凭腾起的热气氤氲模糊了他的眉眼。
夏之光语气温柔的说明火候的掌控,却在对方舀起第三勺时,忽然按住了那把瓷勺。
两人指尖相触的一刹那,窗外惊雷陡然炸响,春雨如珠玉般噼里啪啦地砸在玄铁铸就的屋檐上,仿佛为这一瞬增添了几分天定之感。
黄俊捷凝视着夏之光耳尖因紧张而微微泛起的红晕,心头忽地掠过今晨暗卫送来的情报——武林盟派来的密探中,有一人最擅长使毒。
他唇角悄然扬起,故作随意地就着对方的手将甜羹咽下,嘴里含糊应了一声。
黄俊捷你怕不怕我会中毒?
他漫不经心的语气里藏着几分试探。果不其然,那白皙的脖颈上迅速浮现出一抹难以掩饰的绯色,如同朝霞初染般晕开,却带着几分慌乱与羞涩。
夏之光教主莫说笑。
黄俊捷……
黄俊捷︱是真傻还是装傻呢。︱
鎏金暖手炉从指间滑落,咕噜噜滚至案边。
夏之光弯腰去拾,却不小心让发带勾住了教主腰间的玉佩。
那纠缠的丝绦,在青铜灯树的微光中投下柔和的影子,恍若苗疆巫师占卜时所用的情蛊线般神秘而暧昧。
黄俊捷俯身欲解,鼻尖却先一步捕捉到一股淡淡的药草清香。
那是少年身上独有的气息,干净又略带凉薄。
他视线不由自主地掠过夏之光后颈散落的碎发,看见其间白净的肌肤在烛火摇曳间时隐时现,仿佛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秘密,令人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雨势渐缓,夏之光怀揣药盅悄然退出大殿。
走过三道沉重的玄铁门后,他才敢悄悄探手入袖袋,黄俊捷偷偷塞来的松子糖尚存余温,仿佛还带着对方掌心的温度。
在拐角处的暗格里,今晨收到的密信静静躺着。
“查清药人计划”几个字被糖渍洇开一角,模糊难辨。
夏之光凝视着笺纸许久,眼底闪过一丝挣扎与决绝,最终取出信纸点燃,看着它化作灰烬,随风飘入不远处的药渣炉中。
地宫东南角的药圃中,夏之光独自蹲在绵密的雨帘下,为新栽种的忍冬藤搭建棚架。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沉水香气息,紧接着,一把青竹伞斜斜地撑起,恰好遮住他微湿的发顶。
黄俊捷你还会打理花草?
伞下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
夏之光当然,教主未免有些小瞧我了。
黄俊捷缓缓蹲下身,织金蟒纹的衣摆无声地浸入泥水中,却将伞稳稳地罩在两人头顶。
雨滴顺着伞骨滑落,串成一道朦胧的珠帘。
夏之光抬起头,唇边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夏之光忍冬不仅耐寒,还能解毒,倒是颇为实用。
两人的对话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柔和,而那把青竹伞,则成了他们之间唯一的屏障与连接。
黄俊捷忽然握住他那沾满泥污的手指,轻轻挠了挠夏之光的掌心,淡声道。
黄俊捷你知不知道你很像本座年少时养过的那只雪狐。
话音未落,他自己却先怔住了。
腕间的翡翠扳指不经意磕在对方的腕骨上,冰凉的触感透过肌肤传来,竟比他淋湿的衣裳还要寒上几分。
夏之光微微一愣,随即抽回手去,低声道。
夏之光教主,您说笑了。
黄俊捷……
黄俊捷︱真是不解风情。︱
夜色如墨,悄然浸透窗纸。
夏之光独自在藏书阁整理药典,指尖微凉,心绪却随着古籍的翻动而渐趋平静。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打破——一只温热的食盒自气窗轻轻垂下,无声无息,仿佛带着某种隐秘的期许。
他将食盒缓缓揭开,一缕热气随之升腾而起,是熟悉的酒酿香气,混着圆子的甜糯气息,在清冷的阁楼中弥散开来。
碗底压着一张洒金笺,字迹寥寥。
夏之光“赏你的。”
夏之光轻笑了一下。
墨色因水汽晕染稍显模糊,但那方鲜红的私印却清晰可见,正是教主专属印记。
这一瞬,夏之光的手指微微一顿,目光复杂地落在那枚印章上,似有千言万语,却又尽数化作沉默。
更漏滴答,黄俊捷斜倚在寒玉榻上,目光扫过一份份来自各方的密报。
忽然,试毒用的银针被窗外飞来的一个纸团撞落,他漫不经心地展开那纸团,只见其上写着一张药方,还配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按揉太阳穴的图样。
他的视线落在墨迹间隐约掺杂的忍冬碎叶上,唇角悄然扬起。
而身旁青玉烛台上堆积的烛泪,却仿佛与他毫无干系,全然未引起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