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光轻轻拨开药庐前垂落的忍冬藤,丝丝晨露悄然沾湿了他袖口精致的暗纹。
黄俊捷染红的绷带还在铜盆里泡着,他蹲下身将晒干的艾草捆成束,忽然瞥见墙角歪斜堆着几个竹篓——全是魔教教众偷偷送来的时鲜,最顶上那筐枇杷还带着山雾凝成的水珠。
侍童教主说枇杷核要留着入药。
侍童抱着药杵探头,见他指尖正抚过枇杷表面细绒,慌忙补了句。
侍童但...但果肉是给夏公子的。
夏之光拎起竹篓时,藏在枇杷叶下的素笺飘了出来。
黄俊捷飞扬的字迹晕着药渍“江南厨子说枇杷膏要配杏仁”,他盯着那个被划掉又重写的"膏"字,想起那人握惯刀剑的手捏着毛笔的别扭模样。
正午阳光穿过药柜菱格,在青石地上烙出金斑。
夏之光将枇杷去皮剔核,果肉浸在井水里漾开碎玉般的光。
黄俊捷喜甜,他便将川贝磨得极细,混着冰糖在陶罐里熬煮。
去年深秋采的雪梨干在药杵下化作齑粉,掺进琥珀色的蜜浆里泛起清甜。
机关乌鸦撞开窗棂时,糖浆正泛起鱼眼泡。夏之光抬手接住坠落的松子糖,糖纸里裹着片带血的信笺——是黄俊捷今晨去后山采药时被荆棘划破的。
他往沸腾的糖浆里撒了把桂花,那是从魔教禁地那株百年金桂上摘的。
夏之光装睡也要有个限度。
夏之光端着青瓷碗撩开纱帐,黄俊捷枕边散落的《冷面教主俏郎君》还摊在解蛊那页。
药香混着枇杷的清甜在帐中漫开,那人睫毛颤了颤,却把脸更深地埋进云锦被。
夏之光教主三更天偷吃松子糖的胆量呢?
黄俊捷……
夏之光舀起半勺糖浆,故意让瓷勺与碗沿碰出清响,被褥下伸出一截缠着绷带的手腕,指尖蘸了糖浆就往唇边送,却被他轻轻扣住。
温热的帕子擦过粘着糖渍的指节,夏之光低头吹凉勺中枇杷膏。
夏之光上次是谁偷喝冰镇酸梅汤犯了咳疾?
黄俊捷……
黄俊捷突然撑起身,发带扫过药碗,就着他的手含住瓷勺。两人鼻尖相距不过寸许,夏之光看见对方瞳孔里映着的自己,耳后渐渐漫上同枇杷膏一样的绯色。
窗外传来齿轮转动的轻响,黄俊捷豢养的机关兽正在搬运晒药匾。
夏之光忽觉袖口一沉,低头见那人将素笺塞进他掌心,墨迹新干处写着“明日想吃荷花酥”,最后那个"酥"字的点,晕成了只张牙舞爪的蜘蛛。
夏之光拂开石案上的机关图纸,青玉镇纸下压着张墨迹斑驳的食单。
昨夜黄俊捷噩梦时攥皱的宣纸上,“蟹粉狮子头”的“蟹”字洇成了墨团,旁边还画着只缺腿的螃蟹——是那人迷糊不清时,用他小指蘸着药汁涂鸦的。
地牢通风口透进的月光在墙根游移,夏之光将洗净的荸荠切成银米大小。
黄俊捷畏寒却贪凉,他特意取来玄冰阁封存的冻蟹肉,混着春笋丁在陶钵中摔打。
腊月酿的荷花酒在角落泛着幽香,坛口还系着黄俊捷束发用的褪色绸带。
黄俊捷你要拆了我的机关兽?
黄俊捷你敢!
黄俊捷裹着狐裘倚在门边,苍白的指尖捏着个齿轮零件,他腕间新换的绷带下渗出苏合香气,那是夏之光用药材调制的金疮药。
夏之光头也不抬地整理肉丸。
夏之光上回是谁偷吃冰镇荔枝酪,咳了整宿?
陶钵突然被银丝缠住拽向半空,他旋身接住的瞬间,黄俊捷已闪至灶前,正用未受伤的左手去揭蒸笼。
黄俊捷烫!
夏之光擒住那人手腕时,蒸汽扑开额前碎发。
黄俊捷鼻尖沾着面粉,掌心里藏着片荷叶,分明是方才偷塞进笼屉的机关暗器。
两人僵持间,肉丸在荷叶上滚出油亮的痕,映着地牢火把像颗裹了蜜的琥珀。
子夜更漏声里,夏之光捧着青瓷盅撩开纱帐。
黄俊捷枕边散落的《冷面教主俏郎君》正翻到“教主喂药”那章,书页间夹着朵干枯的夜昙——是上个月两人夜探武林盟时,落在彼此发间的。
夏之光要我喂?
黄俊捷……
夏之光舀起半勺汤汁,看着那人故意别过脸时颤动的睫毛。
蒸腾的热气中,黄俊捷腕间银铃忽然轻响,机关鼠顶着荷叶蹿上床榻,将藏着的糖渍梅子倒进汤碗。
窗外传来齿轮咬合的咔嗒声,是黄俊捷豢养的机关鹤正在搬运晾晒的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