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正民是半夜回来的。
嘭——，嘭——
郭芳刚要睡着，以为是自个儿听错了。她干了一天的农活，腰酸背痛，连翻身的力气都没了。
“郭芳，——郭芳——”
像自个儿男人的声音？自个儿男人回来了？不可能！昨儿个她才让弟弟圣才给男人发了电报，今天就回来了？这么快？！
“开门——，郭芳——”
可这分明是自个儿男人的声音，只是这叫门声不同以往，以往回来打门声也很干脆，今儿个……
开了门，果然是自个儿男人，男人蓬头垢面。郭芳又喜又惊。
“家里咋了？”胡正民劈头就问。
“没啊！？没咋！”郭芳满脸狐疑。
“那你给我发电报？”
“哦，前天我割麦被镰刀割破了手，让他小舅过来干了半天活，他嫌累，说要给你发电报。”
“咱娃呢？！”
“睡了。”
“俺娘呢？！”
“给他姑看门去了，都好着呢！”
“那你给我发这样急的电报！”正民哭丧着脸拿出一张电报单。
郭芳接过电报单，看了一眼，没看懂——她不识字，不知道电文的内容就四个字：家急，速回！
胡正民进了屋，将背包放在条几上，脱掉上衣，鞋裤都不及脱，便赤裸着上身躺倒在凉席上。
郭芳以为男人是因电报的事在生气，一边用毛巾给他擦拭汗涔涔的上身，一边赔着小心说：“我知道你往年都会回来收麦子，本来不想给你发电报的，他小舅说他家也一地的活儿，顾不了两头。要不是手受了伤，我自个儿慢慢干着也没啥，只是害怕老天爷变脸，不给时间收，我才给了圣才二十块钱，让他给你递个信。”
“递信？他是催命呢！发的电报都不用两块钱！”
正民苦笑着坐起来，心里知道他这个小舅子定是为了多抠下一些钱，才发了那份四个字的电报。也正因为那“四字电报”，自己才——算了，现在说这还有啥用呢！
“他小舅的电报发错了？当家的，你咋了嘛？”郭芳不安地询问。
胡正民看着女人憔悴的样子愣了一下，用手搓了搓自己的脸，说：“没咋！”重又躺倒在凉席上，缓缓地问：“麦子收了多少了？”
“才割了西河边一块。我手烂了，割得慢。”女人语气里都是歉意。
正民又从床上坐起来，拽过女人的手就着灯光看了看，说：“你明天去医院上点药，包扎一下，在家歇一天。我去割麦！”
“那哪行！”郭芳心里着急着收麦，不同意，一低头就看到男人破了洞的裤裆，“——咦，你这裤裆咋烂了这么大个口子？”
胡正民捂住裤裆，搪塞：“路上走得急，挣破的！”
“你脱下来，我给缝缝。”女人心疼地说。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下地呢！”正民说着翻了个身，忽又坐起来，“把我行李包拿过来，我枕头。”
“不是有枕头子吗？”
“——我枕着行李包，睡得踏实。”男人分辩。
说睡得踏实，其实胡正民枕着行李包也一夜没合眼，两只眼睛在黑夜里瞪得睖儿巴睁的——他在想心事。
行李包里裹着5000块钱，这是他用汗水辛苦挣回来的，是个高兴事。可是他裤裆里本来也掖着七千块钱呢，那是和他一起在外地做工的胡献奎让他捎回来的，现如今那里只剩下了一道口子。
本来，胡献奎的七千块钱是和自己的5000块钱一起放在行李包里的。他本不信贼，可毕竟是给别人捎钱，还是保险点为好，觉得绑在大腿上会更安全，哪知道认为安全的地方却把钱弄丢了。
原本，也打算把他的5000块钱和胡献奎的七千块钱一起绑在大腿根上的，可七千块钱绑在腿上后，走起路来已感到很别扭，再绑5000块钱，着实不舒服，也就分开了——幸亏分开了，不然这5000块钱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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