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疼，终会变成光？

深秋的傍晚总带着刺骨的潮气，我攥着月考成绩单往家走，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鼻尖，还是挡不住后颈灌进的冷风。拐过巷口那棵老槐树时，书包突然被人从背后拽住，金属拉链硌得肩胛骨生疼。

“考年级第一很了不起吗？”尖锐的声音像生锈的刀片划过耳际。周小羽抱着手臂站在巷中央，她身后跟着两个同班女生，校服裙摆被风掀起，露出膝盖上和我同款的校徽刺绣。三天前的班会上，我刚接过“学习标兵”的奖状，她摔课本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刺耳。

我没敢说话，手指把成绩单揉出褶皱。周小羽步步逼近，运动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咯吱”声。“装什么哑巴？”她突然伸手推我的肩膀，我踉跄着撞在砖墙上，书包里的保温杯磕到尾椎骨，疼得我眼眶发热。另一个女生趁机抽走我手里的成绩单，撕成碎片撒在我头上，纸片飘下来时，我看见周小羽眼里跳动的火光。

她们走后很久，我才敢蹲下来捡碎片。暮色把碎纸片染成暗红色，像极了小学时被流浪猫抓烂的手背。膝盖碰到地上的水洼，校服裤腿立刻洇开深色的印子，混着细细的沙粒，磨得皮肤生疼。我数着砖墙上的青苔，突然发现其中一片叶子上趴着只瓢虫，橘色的壳子在渐暗的天光里格外鲜亮。

推开家门时，母亲正在厨房熬南瓜粥，甜香混着蒸汽涌出来。“怎么回来这么晚？”她转身看见我凌乱的头发，笑容突然凝固。我低头盯着地板上的花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摔了一跤。”母亲蹲下来替我解书包带，指尖触到我肘弯处的擦伤，吸气声刺得我耳膜发疼。那晚母亲用生理盐水替我清洗伤口，棉签碰到结痂的地方，我疼得打颤。她的手突然停住，我看见她鬓角的碎发被汗水黏在脸上，睫毛投下的阴影在眼下晃了晃，像只想要展翅却又收起翅膀的蝴蝶。“疼就哭出来。”她的声音轻得像棉花糖，可我咬着嘴唇摇头——上一次哭还是三年级被男生扯辫子，母亲说过“眼泪要留给值得的人”。

父亲回来时带了袋云南白药，铝制的药瓶在台灯下泛着冷光。他没问我发生了什么，只是坐在床边替我涂药，指尖的温度透过纱布传来。我看见他西装裤上沾着片槐树叶，和巷口那棵老槐树上的叶子一模一样，突然想起他总说“遇到困难要第一时间告诉家人”，可我连“被欺负”三个字都说不出口。

第二天清晨，班主任陈老师在教室里当众批评了周小羽。我坐在座位上，看见她趴在桌上的背影微微发抖，突然想起上周体育课她跑步摔倒，我递过的那包创可贴。下课后她塞给我张字条，字迹歪歪扭扭：“对不起，我只是嫉妒你什么都做得好。”我摸着字条上晕开的墨水印，突然觉得那些疼像退潮的海水，留下的是贝壳般闪亮的东西。

周末母亲带我去医院复查，骨科诊室里飘着淡淡的碘伏味。年轻的护士姐姐边给我换药边说：“伤口愈合得很好，记得别碰水。”她指尖的力道很轻，像在抚摸一只受伤的小兽。阳光透过窗台上的多肉植物，在白色的床单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我突然发现，那些曾让我害怕的疼痛，原来也可以被温柔对待。

现在的我依然会经过那条小巷，老槐树上的瓢虫换了一批又一批。周小羽开始主动找我问数学题，我们在课间的走廊上讨论全等三角形时，她指尖的温度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母亲还是会在我写作业时递来切好的苹果，父亲依然会在睡前替我检查门窗，但我知道，那些藏在疼痛背后的温暖，早已在我心里种下了勇敢的种子。那天整理书包时，我发现被撕碎的成绩单不知何时被母亲粘好了，背面用秀丽的钢笔字写着：“每个伤口都是光的入口。”阳光穿过教室的玻璃窗，照在这行字上，仿佛给那些曾经的疼痛镀上了金边。原来成长就是这样，那些让我们流泪的伤害，终将在爱与宽容中，变成照亮前路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