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今年京都的冬天格外的冷，大雪洋洋洒洒下了一个周都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严浩翔坐在壁炉前看着书。

“小少爷，老爷让你今天晚上七点去长青饭店吃饭。”

“哥哥和姐姐去吗？”

“不去，老爷只叫了小少爷你。”

“啊？”严浩翔猛地把头抬了起来，“除了让我去吃饭，他还说别的什么没？”

“没有，不过小少爷你放宽心，就去吃一顿饭而已没事的。”

“王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向对我不闻不问，这次吃饭还不知道是福是祸呢。”严浩翔低下头看着壁炉里跳动的火苗出神。

“老爷还是很关心小少爷的，只是有些话不好意思亲自问，小少爷最喜欢喝长春饭店的排骨汤了姥爷都记得呢，再说了这一个月老爷忙的脚不沾地，可能就是想小少爷了想和……”

“好了王叔我知道了。”严浩翔不等王叔把话说完就起身上楼了。

长青饭店门口严群瑜不停的踱步，积雪咯吱咯吱响个不停，这一个多月他忙的焦头烂额，他也没有想到会落个这样的结果，严家四代的基业就要被他亲手毁掉了，如今走到这步田地当务之急是安顿好孩子。啪哒一声香烟被点燃，白色的烟雾被冷风吹散，严群瑜深深的吸上一口然后慢慢吐出，思绪就犹如这吐出的烟雾一样缠绕凌乱。

“爸”严群瑜顺着声音看过去，小儿子带着他去年送的酒红色围巾站在暖黄色的路灯下，凛冽的寒风把他雪白的皮肤吹得通红，严群瑜盯着那条围巾有些愣神。

“爸！”严浩翔看着出神的父亲提高音量又叫了一声。

“嗯？奥那个外面冷我们进去吧”，严群瑜赶忙把手里的烟灭了。

包间还是选在老地方，二楼靠北的那一间，严浩翔最喜欢这间包间靠窗的地方，他总是看着窗外发呆，可严群瑜至今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严浩翔又开始看着窗子发呆了，“儿子，你怎么每次来这里都喜欢盯着窗外看。”严浩翔转过头来看着严群瑜，他觉得父亲今晚和以前有一些不太一样，可有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因为我喜欢那棵桂花树，和小时候家里院子里的那一棵好像。”

“浩翔你是不是想你妈了。”说着严群瑜的眼神慢慢的黯淡下来。

“我饿了，菜怎么还没有好，我去催一下吧！”说完严浩翔就要从椅子上站起来，严群瑜正要开口叫住他服务员就推门进来了，“严先生您这边的菜做好了需要现在就上吗？”

“行现在就上，我儿子都等饿了。”严群瑜说着就顺势把严浩翔拉着坐下，两人默契的不再开口说话，直到服务员来上菜才打破了这宁静。

“来儿子，排骨汤快趁热喝。”

“谢谢爸。”

这顿饭直到吃完父子二人都没再开口说过话。两个人都已经放下碗筷有一会儿了也不见严群瑜说要走的话，严浩翔总觉得父亲在盯着他看，可他转过头看过去时父亲又会将视线转移到别的事物上。

“爸，我们还不走吗？”严浩翔犹豫了一会儿问。

“还不急，爸有一些事情要说。”

听到这话严浩翔微微的撇了撇嘴，他就知道这顿饭不可能就这么结束的，下面才真正进入主题，严浩翔已经做好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了。

“爸对不起你。”

“啊？”严浩翔有一些诧异的看着父亲，父亲的眼里似乎已经泛起了一层泪花，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父亲，这样一个无助又脆弱的父亲，严群瑜在对上儿子目光的那一刻低下了头，他不敢盯着儿子的眼睛看，那眼神赤裸裸的像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爸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严浩翔若有所思道。

“没有，就是爸前几天梦到你妈了，她说我一天都不陪陪你就知道忙，你一个人在家里想找个人吐苦水都找不到。”说着严群瑜拿出手帕拭去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没事的爸，我一个人在家没什么的，不是还有王叔陪着我吗。”严浩翔有一些无措，现在他才察觉出父亲和平时有什么不同，今天的父亲比往常更加疲惫，眼神里还带着忧伤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舍，严浩翔知道可能是因为父亲想母亲了，可他心里还是感到不安。

“浩翔你想不想回外婆家看看。”

“可以，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爸就不回去了，爸忙得很没时间。”

“行，那我和哥哥姐姐一起回去给你拍一些照片。”

“哥哥姐姐也不回去，明天一早你就走我已经让王立安排好车了。”

“爸！是不是家里出事了？”严浩翔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椅子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严群瑜拉着严浩翔紧抓着桌沿的手，“没啥大事，你明天去了外婆家，就住陈羽阿姨家，她是你外婆以前的学生，他们家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男孩，你们小时候还一起玩过叫贺峻霖，不过那时候你们也都才三岁应该记不得了，不过……”

“爸！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是不是家里人都知道就我不知道，就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爸你说话呀，爸！”严浩翔看着严群瑜的眼睛等待父亲给他一个解释。

“浩翔你还小有一些事你不应该知道。”

“那你告诉我我应该知道什么，你以为你这样做就是在保护我，那你也太自以为是了，当初妈妈得癌症的时候你们所有人都瞒着我，我跟个傻子一样还期待着妈妈旅游回来给我带礼物，可是最后等来的却是妈妈已经去世的消息，我连妈妈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作为她的儿子我连一个选择陪伴她的权利都没有，这就是你所谓的对我的保护！每每午夜梦回我都感觉妈妈在叫我的名字……现在你们又要瞒着我，你告诉我在这个家里有什么事是我能知道的！”严浩翔用力甩开严群瑜的手，双手紧攥住，牙齿咬着下嘴唇，将头转到一边，努力睁大眼睛不让早已失控的泪水流出来。

“浩翔，爸也是不想让你太伤心，希望你回忆里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光都是快乐的。”

“快乐？你知道吗我现在每每想到妈妈都是悔恨和愧疚，想我为什么不细心一些，早点发现异样，这样我就可以陪着妈妈走完最后的时光，这就是你所谓的快乐？”泪水还是不听使唤的流了出来，严群瑜定定地看着严浩翔，这是妻子去世后严浩翔第一次向他吐露母亲去世后带给他的影响，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决定会给儿子带来这么多的痛苦，他想他真的不配为人父，“浩翔爸真的对不起你，爸……”

“好了你别说了。”严浩翔说着便向门口走去，严群瑜赶忙叫他，“浩翔，浩翔！你明天别……”

“你放心我不会耍小性子的，我明天就回外婆家。”话音刚落，门就发出“呯”的一声巨响，严群瑜像是被这巨响吓着了一样愣在原地。

严浩翔出来后没有让司机送他回去，他一个人在雪夜里走了一个多小时，冷风不停地朝他单薄的身体上打过来，一阵接着一阵感觉下一秒就要把他击倒，泪水一个劲的往外流，严浩翔发狠了用纸巾擦着脸上的泪水，脸上的皮都被他搓了起来，泪水浸在上面冷风一吹更是火辣辣的疼，可他似乎感受不到，心中的怒火和无措已经将他吞噬，他知道家里肯定出事了，可父亲让一家人都瞒着他，不管他怎么闹都不会有人告诉他的，他只能服从安排，只要父亲在，他就要一直活在这个“虚假”的家里，这个父亲亲手为他搭建的“乐园”里。

严浩翔回到家时王叔正坐在客厅旁的小沙发上等他，听到开门声他忙放下报纸向门口走来，“小少爷回来了，呀这是怎么了，小孟小孟快去熬一点姜汤。”王叔又赶忙拿来毯子裹在严浩翔的身上把他送到房间让他换件衣服，严浩翔刚刚在外面冻狠了，一回来暖气都向他袭来冲的他发晕，这会儿坐在床上冻僵的身体也在回温，关节处传来的刺痛感让他回过神来，他在床上坐了好久，直到王叔来叫他去喝姜汤才想起来要换衣服。

来到楼下王叔看着严浩翔红肿的眼睛和泛红的脸颊有些心疼，他知道老爷已经把要交代的都给他说了，“小少爷你一个人去了贺家要照顾好自己，天冷了要加衣服，夏天太热了就不要老往外跑容易中暑，晚上看书做功课都要把台灯打开，最重要的是一定要爱护身体，你现在年纪小不觉得有什么，老了就要遭罪了。”

“王叔你不陪我去吗？”

“不了，老爷不让我跟着。”王叔说完有些失落的低下头。

“好我知道了，我去收拾一下东西。”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得了，要带的东西基本上王叔都已经让人装好了，严浩翔把那料酒红色围巾叠好压在了衣柜最下面一层，他把妈妈留给他的戒指用一条银链穿起来戴在脖子上，他想妈妈应该也想回家看看吧，这一夜严浩翔注定无眠。

第二天严浩翔先是被自家的司机带到一个小区门口，然后又换了辆别的车把他往贺家送。再去小区的路上王叔给了他一张新的电话卡让他把以前的那张丢了，还给他说到了贺家以后不要和家里联系，时间到了会有人和他联系的，和现在的朋友也不要联系了，王叔说去到那边会有新的朋友，最后王叔给了他一个信封让他到了贺家安顿好了再打开看，王叔交代完这些神情有些复杂，严浩翔心里愈发的不安，可他什么也没有问他知道他不会得到想要的答案，临走时他让王叔多注意身体，王叔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就把他推上了车。

车子开到贺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七点多了，车子停在一个普通的居民小区门口，这里的冬天没有京都的冷也没有京都那样纷纷扬扬的大雪，严浩翔一下车就看到暖黄色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年穿着淡蓝色羽绒服围着一条白色的围巾，肩膀微微耸起大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严浩翔正要转身去后备箱拿行李的时候，那少年朝他走了过来，严浩翔觉得周身的气场到不似他的长相那般清新，似乎多了一丝忧郁，“你是严浩翔吗？”少年开口问道两颗兔牙尤为明显。

“嗯，我是。”严浩翔开口回应道，声音有些沙哑。

“你好，我叫贺峻霖我是来接你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