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璃站在白鹿洞书院的山门前,青铜簪在暮色中泛着幽光。九十九级青石阶蜿蜒向上,每级台阶都刻着"女子止步"的阴文。她抬脚踩上第一阶时,石缝里突然渗出黑雾,凝成锁链缠住脚踝。
"未束发的女子,也配登读书阶?"守门童子抱着竹帚冷笑,脚边白鹿低头啃食她包袱里掉落的《木兰辞》残页。
方清璃摸向发间青铜簪。三日前易安文碑引发的震动犹在眼前,此刻簪身却冷如寒铁。她忽然想起母亲曾说"文道如烹茶,急火易沸",于是俯身拾起残页,就着月光念道:"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
石阶突然震颤,白鹿昂首发出一声清啸。缠在脚踝的黑雾锁链寸寸断裂,化作墨汁渗入青石。守门童子手中的竹帚"咔嚓"折成两截,断口处竟生出嫩绿竹芽。
"你...你使妖术!"童子踉跄后退,撞翻了檐角铜铃。
方清璃踏着铃声拾级而上。每走一步,石阶上的阴文就剥落一层,露出底下鎏金的《璇玑图》残句。当她踏上最后一阶时,整座山门轰然洞开,月光泼洒在藏书阁的琉璃瓦上,映出万千游走的金字——正是李清照在考场赐她的《题八咏楼》。
"新学子方清璃,分到丙字斋。"灰衣仆妇扔来木牌,眼神扫过她残缺的左耳,"记住,女子不得入藏书阁三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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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的梆子刚响过,方清璃便捏碎了化形符。道家秘术将她的骨骼缩成猫儿大小,墨色毛发间却闪着青铜簪的青光。她跃上藏书阁飞檐时,镇阁石兽突然睁眼,竟是《山海经》记载的谛听。
"偷书的小贼。"谛听的声音像雪粒落在瓦当上,"上一个这么干的丫头,骨头还在阁楼东角发霉。"
方清璃弓起脊背,化形符在皮下灼烧。她嗅到三楼飘来的兵家典籍气息——那是《孙子兵法》混着《尉缭子》的竹香,其间竟夹杂着一缕母亲常用的沉水香。
"让路。"她亮出利爪,爪尖沾着白日偷藏的朱砂,"或者尝尝破军星的煞气。"
谛听突然大笑,震得檐角铜铃结出冰棱。它俯身露出脖颈处的锁链,链环上刻满"妇言祸世"的咒文:"你若能解开这千年禁制,莫说三楼,整座书阁都送你。"
方清璃跃上石兽头顶。青铜簪不知何时化为刻刀,簪尖划过锁链时迸出蓝火。那些咒文突然活过来,化作无数小人撕咬她的手腕。她忍痛刻下《诫女书》中的"女子何不能养浩然气",锁链应声而断。
藏书阁三楼的门扉自行开启,月光穿过蛛网,照在一卷蒙尘的《妇好兵法》上。方清璃恢复人形时,发现手中青铜簪已变成钥匙形状,簪头缠枝纹正与书柜暗格上的缺口严丝合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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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字斋方清璃,私闯禁地,杖责二十!"晨钟未响,戒律堂的铜锣已震落梁上积灰。
方清璃跪在青砖上,后背的杖伤还在渗血。守旧派女夫子手握《女诫》,书页间夹着片带血的孔雀翎——正是昨夜她在三楼不慎遗落的物证。
"女子读兵书,是想效仿妲己祸国?"女夫子的护甲刮过她耳后伤疤,"还是说..."她突然扯开方清璃的衣领,"你这妖物根本就不是女子?"
满堂哗然。方清璃感觉青铜簪在袖中发烫,簪尖刺破掌心。血珠滴落的刹那,她突然背诵起班昭的《东征赋》:"君子安贫,达人知命..."
"放肆!"女夫子将《女诫》砸在她脸上,"来人,请家法!"
沉重的铜尺抬进来时,方清璃看见尺身刻满"静女其姝"的铭文。当铜尺即将落下之际,藏书阁方向突然传来谛听的怒吼,整座书院的地面开始震颤。
"快看!"有学子指着窗外惊呼。
方清璃转头望去,但见藏书阁三楼窗口悬着半卷《木兰辞》,残页在风中舒展,竟在空中凝成无面女将的虚影。那虚影手中长剑所指之处,正是戒律堂的"妇德"匾额。
女夫子突然惨叫,手中铜尺寸寸断裂。方清璃趁机跃起,后背杖伤溅出的血珠在空中凝成"安能辨我是雄雌"的诗句。青铜簪凌空飞入她手中,化作笔锋刺破匾额,露出后面被虫蛀的"德薄才疏"四个大字。
当山长闻讯赶来时,方清璃正站在满地碎木中。晨曦透过破窗洒在她身上,青铜簪插在断成两截的铜尺上,簪尾缠着从《妇好兵法》撕下的半页纸:
【女子为将,当以慈心为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