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清璃指尖拂过粗麻衣襟,桑叶汁染就的褐色遮掩了战袍残存的星辉。北疆大营辕门前,守卒的枪尖挑开她鬓边碎发,青铜耳坠里蛰伏的蚕影轻轻颤动。
"采桑女也配进军营?"络腮胡守卒咧嘴冷笑,黄牙间黏着《破阵子》的残页,"除非..."他忽然扯开她衣领,"让爷验验是雌是雄!"
藏在袖中的娲皇簪骤然发烫。方清璃垂眸盯着地上爬过的红蚁——那些小虫正衔着《万艳同悲集》的碎屑,在地面拼出"辛"字。当守卒的糙手即将触及肌肤时,她突然吟诵:
"宁可枝头抱香死——"
蚁群应声暴起,红潮顺着守卒裤管漫上脖颈。他惊恐地发现,每只蚂蚁背上都闪着《断肠集》的篆文。方清璃趁机闪身入营,耳坠里的蚕影突然睁眼,吐出根银丝缠住中军大帐的旗杆。
帐内传来熟悉的剑鸣。方清璃瞳孔骤缩——那分明是辛弃疾的"醉里挑灯看剑",剑气中却混着谢道韫的"未若柳絮因风起"。她掀开帐帘的刹那,整个人僵在原地。
十二面水镜悬浮空中,每面镜中都困着个挥剑的谢道韫。真正的辛弃疾被铁链锁在阵眼处,白发间缠着染血的《漱玉词》残页。最骇人的是帐顶垂下的丝线——那些用女子青丝绞成的经线,正缓缓勒入辛弃疾的琵琶骨。
"清璃快走!"辛弃疾突然抬头,眼中流出的不是血而是墨汁,"这是经纬杀局..."
话音未落,丝线骤然收紧。方清璃看见辛弃疾的皮肤浮现出《水龙吟》的词句,每个字都在渗血。她扯断耳坠掷向空中,蚕影暴涨成金蚕,张口咬向水镜中的谢道韫幻影。
"就知道你会来。"帐外传来轻笑声。方清璃转身,看见妖族公主赤练倚着门框,手中把玩的不是骨笛,而是半截班昭注《汉书》的玉轴。
赤练蛇尾扫过地面,青砖缝隙里钻出无数诗稿化作的藤蔓。方清璃挥簪斩断藤蔓,发现断口处渗出蔡琰《悲愤诗》的墨迹。这些文字藤竟在吸食她的文胆之力!
"你以为破了圣山就能改命?"赤练指尖缠绕着从辛弃疾体内抽出的经线,"这天地本就是张巨网,你们女子..."她突然扯动丝线,帐顶垂下的经线突然调转方向,"不过是网中飞蛾!"
方清璃旋身避开丝线,发间桑叶突然化作《璇玑图》铺展脚下。当她踏着回文诗的韵脚起舞时,整座军帐的布局豁然明朗——那些水镜排布,分明对应着被抹去的十二女书院方位。
"坎位,惊门!"辛弃疾突然嘶吼。
方清璃福至心灵,娲皇簪刺向东北角水镜。镜中谢道韫的幻影突然凝实,竟抬手接住簪锋!真实的触感让方清璃浑身战栗,她看见幻影胸口插着半截玉簪——正是李清照墓中失窃的陪葬品。
"小心经纬!"谢道韫的幻影突然开口,手中诗稿燃起青焰。
方清璃低头,发现自己的影子正被丝线割裂成数百碎片。每片影子都化作带枷的女子,在地上爬行着书写血诗。赤练的笑声越来越尖锐,整座军帐开始扭曲,梁柱上浮现出"妇言乱纲"的咒文。
千钧一发之际,方清璃咬破舌尖,将混着文胆精血的口水喷向帐顶。血珠在空中凝成许穆夫人的《载驰》,每个字都化作金蚕啃噬丝线。赤练突然惨叫,她手中经线反缠自身,勒出密密麻麻的《女诫》文字。
"不可能!"赤练的蛇尾寸寸断裂,"这是至圣亲授的..."
"至圣抽取女娲功德补天时,可曾想过今日?"方清璃挥簪斩断最后一根经线。辛弃疾轰然坠地,白发间《漱玉词》残页飞起,与十二面水镜中的谢道韫合为一体。
军帐突然坍塌,露出夜空中的诡异星象——紫微垣被经线缠绕,织女星的位置钉着枚带血的玉梭。方清璃怀中《万艳同悲集》自行翻动,书页间升起道月光拱桥,桥头站着个怀抱月琴的身影。
"萧望舒!"方清璃惊呼。阴阳家少主男扮女装的秘密,此刻在月光下暴露无遗。他指尖月华凝成琴弦,弹奏的竟是《胡笳十八拍》的变调。
琴声催动下,满地诗稿藤蔓开出曼陀罗。赤练在花海中翻滚,每片花瓣都刻着"妇好"的甲骨文。当最后一缕琴音消散时,妖族公主已化作青烟,只在原地留下枚刻着"经纬"二字的玉茧。
辛弃疾拄剑起身,忽然划破掌心。血染的剑气在空中写就"男儿到死心如铁",字迹却逐渐扭曲成李清照的"死亦为鬼雄"。他苦笑着看向方清璃:"原来词分南北,道无雌雄。"
子时梆子响起时,军营地下传来机杼声。方清璃扒开焦土,发现被经线包裹的青铜匣。匣中帛书写着惊世秘辛:当年至圣斩断的不周山,实为女娲脊柱所化。而那些修补苍天的五色石,浸满了造人时的胞衣血。
"该去见见老朋友了。"萧望舒突然开口,月琴指向东方。晨光中,白鹿洞废墟方向升起道婉约词气,凝成谢道韫的邀战帖:
【咏絮才尽日,补天裂帛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