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熔魂炉

幽冥海没有水。

只有粘稠如沥青的黑雾，裹着十万龙魂的怨气，在虚空中凝成漩涡。哪吒踏着敖丙的冰魄结界前行，每一步都溅起凄厉的哭嚎，那些声音撕扯着他的元神，混天绫在腕间不安地躁动。

“左转。”敖丙的右眼蒙着冰丝，幼龙自爆时嵌入的龙魂碎片在瞳仁里闪烁，“三百丈外是龙冢入口，有东西守着。”

哪吒忽然驻足。

他的火尖枪虚影刺穿黑雾，照出一具悬浮的青铜棺椁——棺身上缠满锁链，每根链子都串着上百颗龙牙，棺盖缝隙渗出金色的血，在空中凝成“擅入者焚”的符咒。

“熟人啊。”哪吒冷笑，魔焰顺着锁链烧向棺椁，“这不就是无妄舟上抢我尸身的棺材吗？”

敖丙的龙尾猛地扫灭火焰：“蠢货！这是龙冢的守门尸，沾了它的血会触发……”

话音未落，棺盖轰然炸裂。

机械巨尸缓缓站起，它的胸腔镶着哪吒在无妄城见过的灵髓引擎，双臂却是两条活生生的青龙，龙头被铁箍固定在腕部，龙睛处插着抽取魂力的导管。

哪吒的混天绫突然暴起，却不是攻击敌人，而是发疯般缠住他的脖颈。敖丙的冰刃斩断绫缎时，发现那些青龙残尸的逆鳞上，全都刻着太乙真人的镇魂印。

“你的好师父，”敖丙的冰丝蒙眼渗出金血，“连尸体都不放过。”

机械尸的双臂青龙突然咆哮！

左侧青龙喷出幽冥火，右侧青龙吐出玄冰刃，冰火交织的龙息瞬间撕碎结界。哪吒在震荡中撞上敖丙后背，魔焰与龙血交融的刹那，两人瞳孔同时泛起混沌青芒。

“头顶！”敖丙的龙爪扣住哪吒肩膀腾空，下方黑雾被龙息熔出深渊，“它的弱点在……”

“脊椎第三节！”哪吒的火尖枪抢先刺出，精准捅进机械尸后背的骨缝——那里嵌着半块灵珠碎片，正是敖丙三千年前被剜去的灵珠核心！

机械尸发出不似人声的哀嚎。

两条青龙残尸突然自爆，龙魂碎片如暴雨倾泻。哪吒被气浪掀飞，混天绫自发护住敖丙，绫缎上浮现的咒文竟与青龙逆鳞的镇魂印同源。

“你的混天绫……”敖丙捏住一片飘落的龙鳞，“是用青龙逆鳞炼的？”

哪吒突然头痛欲裂。

他看见记忆深处的昆仑山巅，太乙真人将染血的龙鳞泡进熔岩，混天绫从血池中升起时，隐约有龙魂在绫缎里挣扎哭喊。

（“师父，这绸子为何总沾血腥？”）

（“因为它饮过最烈的龙魂。”太乙轻笑，“比如东海那位太子。”）

机械尸的残骸在此刻重组。

灵珠碎片迸发出刺目强光，敖丙的右眼突然流出血泪——他透过龙魂碎片，看见机械尸内核藏着条被剥皮的幼龙，它的脊椎正被幽冥火反复熔炼。

“哪吒！”敖丙的龙角抵住对方额头，“把魔气灌进灵珠碎片！”

“你疯了？！”哪吒的魔纹爬上脸颊，“那是你的……”

“三！”敖丙的冰刃刺穿自己掌心，血咒强行激活同命契。

“二！”机械尸的利爪已触到哪吒后心。

“一！”

魔焰裹着灵珠碎片炸开时，整片幽冥海的黑雾都被照亮。哪吒听见八百条青龙同时咆哮，那些被囚禁的龙魂碎片汇成洪流，冲进敖丙右眼的伤痕。

机械尸轰然跪地，胸腔引擎裂成两半。

哪吒喘息着撑起身子，却见敖丙怔怔跪在残骸前——机械尸内核的幼龙竟还剩半口气，它被剥去的龙皮上，刺着西海十七公主的鳞纹。

“姐姐……”幼龙的独眼映出敖丙的面容，“阿沅……疼……”

敖丙的龙爪悬在幼龙天灵盖上方，迟迟落不下去。哪吒突然握住他手腕，魔焰顺着经脉烧进幼龙躯体：“我来。”

幼龙在灰烬中消散时，一粒青芒钻进混天绫。敖丙的右眼突然剧痛，龙魂碎片强行塞给他一段记忆：

三百年前，昆仑山炼器室

太乙真人将剥下的龙皮浸入血池，混天绫吸饱龙血后缠上少年哪吒脖颈。

“好徒儿，”太乙抚摸着绫缎上的青龙逆鳞，“杀了敖丙，你就能摆脱魔丸命格。”

哪吒眼底闪过挣扎：“若我不杀呢？”

“那为师只好……”太乙轻笑，“让敖丙生不如死。”

黑雾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巨响。

敖丙突然拽过哪吒，将人死死按在龙冢岩壁上：“你早知道……早知道灵珠被抽后龙族会灭绝！”

混天绫在此刻绞住两人脖颈。

哪吒在窒息中嘶吼：“那段记忆……是乾坤圈锁着的……”他扯开衣襟，锁骨下的金环因情绪波动浮现裂痕，“你以为……我情愿当傀儡？！”

幽冥海突然地动山摇。

熔魂炉从黑雾中升起，炉心燃烧的正是哪吒前世焚尽东海的三昧真火。火舌舔舐着炉内悬浮的青龙逆鳞，每片鳞都刻着道消魂咒。

“终于来了。”

红衣女子坐在炉顶轻笑，她的左臂换成机械龙爪，指尖捏着枚冰晶发簪——正是敖丙母亲殉海时的遗物。

敖丙的龙啸震碎百里黑雾。

哪吒却比他更快，混天绫卷起尚未熄灭的灵珠碎片，一枪捅穿红衣女子的机械心脏：“你究竟死几次才够？！”

女子化作血雾又重组，这次她的脸变成敖丙母亲的模样：“逆子，连娘亲都杀？”

哪吒的魔焰突然凝固。

他看见敖丙的龙鳞全部倒竖，右眼的血泪凝成冰刃，那是龙族献祭神魂的禁术起手式——

“敖丙！”哪吒的混天绫强行捆住他双手，“她不是……”

熔魂炉在此刻全功率启动。

所有青龙逆鳞汇成光流，灌入红衣女子手中的封神榜残卷。哪吒的乾坤圈应声碎裂，魔气冲天的瞬间，他看清残卷上的字迹：

【灵珠弑魔，魔丸戮龙，轮回十世，重铸天道】

红衣女子在狂笑中灰飞烟灭，最后的诅咒回荡在黑雾里：

“元始天尊在陈塘关等你们……带着青龙逆鳞……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敖丙的禁术反噬喷出金血，坠入熔魂炉的前一刻，哪吒抓住他的龙角。

魔焰与幽冥火交融爆炸，两人在气浪中坠向未知的深渊，混天绫却自发缠成茧状——绫缎内层沾着的青龙血，正缓缓渗进哪吒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