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砂记事

天文馆穹顶的星辰投影仪发出年久失修的嗡鸣。林夏站在猎户座光斑下，看着陆时川踮脚擦拭巨型望远镜的目镜。他今天特意换了连帽卫衣，后颈的疤痕被布料遮住，仿佛又变回那个陪她熬夜观星的少年。

"纬度31度23分，正好对应上海的天顶方向。"他调整着赤道仪，"2009年4月12日凌晨，这里有场双子座流星暴雨。"

记忆如显影液中的相纸逐渐清晰。那夜他们裹着同一条毛毯，陆时川的速写本上画满流星轨迹。凌晨三点最亮的那颗火流星划过时，他在她耳边说："听说对着流星许愿，基因都会记得。"

金属扶梯突然发出脆响。穿星空长裙的女人从阴影中走出，胸前的工作牌写着"陈雨眠"。她左手的机械义肢握住望远镜支架，齿轮转动声与当年实验室的噪音微妙重合。

"林小姐比影像里更像我母亲。"她的电子眼泛着幽蓝，"特别是皱眉时的微表情。"

林夏的背脊爬上寒意。陈雨眠摘下义肢，露出接口处的樱花状疤痕——与陆时川后颈的胎记完全一致。

"这是基因编辑者的标记。"她将义肢抵在陆时川颈后，疤痕竟泛起荧光，"你们体内嵌着声波感应器，当《月光》第三章响起时，记忆枷锁会暂时解除。"

陆时川突然按住太阳穴。无数记忆碎片如流星砸入脑海：五岁那年被绑在手术台，头顶无影灯化作坠落的火球；十二岁收到匿名寄来的天文杂志，每一期星座运势页都画着樱花......

"你父亲创造的不仅是基因奇迹。"陈雨眠指向穹顶的北极星，"还有跨时空的记忆传递装置，我们称之为‘星砂’。"

陨石展柜应声开启，黑丝绒衬布上躺着枚琥珀色晶体。当林夏的眼泪滴落其上，晶体内部浮现出双螺旋光带，正是锡盒里基因图谱的立体投影。

"今晚十点，用望远镜对准天狼星。"陈雨眠的机械手指在星图划过，"当星砂与恒星脉冲共振，你们会看到被抹去的记忆。"

夜色降临时，林夏在望远镜里看到的不只是星辰。1998年的实验室影像在视网膜上投映：林文远将两个婴儿的血液注入星砂，而窗外樱花树下，年轻的陆母正在埋藏某个金属箱。

梧桐树影在老洋房的彩绘玻璃上摇曳，将客厅割裂成斑斓的碎片。林夏踮脚取下壁炉上方的老相框，灰尘簌簌落在陆时川肩头。他正在研究那台德国造的老式放映机，发条钥匙插在樱花状的锁孔里。

"你看这个。"她将相框翻转，背面的衬纸渗出暗褐色的药水痕迹。在紫外线手电的照射下，显影出两个并排的婴儿脚印，旁边标注着实验编号：LX-1998α与LSC-1998β。

陆时川的扳手突然掉在地毯上。他掀开放映机侧板，齿轮间卡着半张焦黄的电影票，日期是1998年4月12日。当他把票根对准彩色玻璃窗，透过玫红色滤光片的文字显现出经纬度坐标——指向黄浦江畔的某个旧物仓。

"等等。"林夏按住他转动发条的手，"你听。"

阁楼传来细微的齿轮转动声，像是老式座钟在倒走。他们循声踏上咯吱作响的木梯，月光正从老虎窗倾泻而入，照亮角落里的青铜地球仪。陆时川的手指抚过北纬31度的刻线，地球仪突然裂成两半，露出藏在里面的黑胶唱片。

《月光》的旋律从古董留声机里流淌而出时，整面书墙开始平移。尘封的标本室出现在眼前，福尔马林溶液里漂浮着樱花花瓣，每片都嵌着纳米级的芯片。林夏用镊子夹起一片对着灯光，芯片上的编码竟与陆时川后颈的疤痕纹路吻合。

"这里。"陆时川突然指向标本柜底层的暗格。老式幻灯机里卡着卷胶片，投射在墙面的影像让两人同时屏息——二十年前的实验室里，林文远正将星砂注入两个婴儿的囟门，而观察窗外，陆母的孕肚明显隆起。

"这不可能......"林夏的指甲掐进掌心。按照时间推算，当时的陆母应该刚生产完毕，而不是怀孕状态。

阁楼的座钟突然敲响午夜十二下。所有标本瓶开始共振，樱花芯片在溶液里聚合成全息投影。年轻时的陆母出现在光晕中，双手贴着孕肚喃喃自语："再等等，妈妈马上就能让你们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