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刘宅的老槐树突然剧烈摇晃,枯叶如雨般砸在窗棂上。
邓承猛然睁眼,枕边的小白正在剑鞘中疯狂震颤,剑柄宝石迸发出刺目的血光。几乎同时,整座京华城的狗开始狂吠,婴儿的啼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那不是寻常的哭喊,而是某种毛骨悚然的、带着回音的尖啸。
"轰——!"
远处传来建筑倒塌的巨响。江景踹开房门冲进院子,长枪上还挂着半张没贴完的符咒:"卧槽!城外至少冒出二十个鬼王!"
钱峰提着斩马刀跟在后面,刀身上新刻的符文正在发烫:"不止...桃溪镇、青石镇方向都有阴气爆发!"
李晚的铜钱锁链自动悬浮在她周身,所有铜钱疯狂旋转:"刘盲呢?"
回答他们的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来自三条街外的居民区。
京华城西,卖包子的老赵正拖着妻儿狂奔。五岁的小女儿在父亲肩头哭喊:"爹爹!后面有黑影子在追我们!"
老赵不敢回头。他能闻到身后腐臭味,能听见"它"的指甲刮擦青石板的声响。突然,妻子猛地推了他一把:"带妞妞走!"
他踉跄着回头,看见妻子被一团人形黑影缠住双腿。黑影上浮现出无数张人脸,正贪婪地啃噬着她的肩膀。
"娘——!"
小女孩的哭喊声中,一道金光劈开夜幕。穿杏黄色道袍的老者从天而降,桃木剑贯穿黑影:"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破!"
黑影尖啸着消散,老赵的妻子却已经半个身子变成青灰色。老者往她眉心拍了一张符:"抱着孩子往城南跑!找门口挂铜镜的宅子!"
桃溪中学操场,叶瑾轩的刘烨剑插在土地中央,剑身延伸出无数金光锁链,将整个学校笼罩在结界内。
"所有学生!不准踏出金光范围!"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看向远处——河对岸的民居正在燃烧,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幽绿色的鬼火。几个黑影正拖着什么东西往火里扔,惨叫声被爆炸声淹没。
吴钥的金丝眼镜碎了一半,她正用铜钱在结界外围布阵:"叶瑾轩!桃溪河的锁链断了两根!"
"知道!"
少年拔剑跃起,剑光斩落三个扑来的黑影。真视之眼让他看得比谁都清楚——每个黑影里都裹着活人的魂魄,那些没能逃掉的镇民,正在被改造成新的怨灵。
青石镇郊外,邓鍪的四合院院墙轰然倒塌。
老人拄着桃木剑站在堂前,脚下是用血画的巨大符阵。阵外,十几个村民抱着孩子瑟瑟发抖。
"邓爷爷..."有个小女孩哭着问,"我爹娘会来找我吗?"
邓鍪望向镇中心冲天而起的黑柱,那里隐约可见一对夫妻正被黑雾吞噬。他蹲下身给女孩擦泪:"会的,只要你乖乖..."
话音戛然而止。老人突然暴起,桃木剑刺穿从地底钻出的鬼手。被刺中的鬼手却突然分裂,更多惨白手臂破土而出!
"进祠堂!快!"
京华城上空,七星连珠已成六星。
刘宅院内,刘盲的灰白眼球此刻完全变成黑色。他抓着邓承的手按在青铜钥匙上:"记住!当第七星亮起时——"
整座宅子突然剧烈震动,院墙外传来无数指甲抓挠的声音。江景的长枪穿透木门,将某个东西钉在地上——那是条布满尸斑的婴儿手臂,手指还在抽搐。
"草!"钱峰斩马刀横扫,"这些是...刚死的活尸?"
邓承握紧钥匙和小白,剑与钥匙接触的瞬间,他看见无数画面:
——燃烧的村庄里,母亲把婴儿塞进地窖;
——年轻道士用身体堵住鬼门裂缝;
——叶瑾轩的剑光斩断因果锁链...
最后是云中君的背影,那人回头对他说了句话。
风声、哭喊声、鬼啸声突然远去。邓承听见自己心跳如雷。
第七颗星亮起的瞬间,天地骤然失声。
邓承的耳膜像是被灌了铅,所有的哭喊、爆炸、鬼啸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抽离。他看见江景的嘴在动,看见钱峰的斩马刀劈开一只腐烂的鬼手,看见李晚的铜钱锁链在空中炸成碎片——但世界寂静得可怕。
然后,声音回来了。
像是一万口丧钟同时敲响,震得人五脏六腑都在颤抖。小白在他手中疯狂嗡鸣,剑柄滚烫到几乎要灼穿他的皮肉。远处,京华城的城墙轰然崩塌,不是被撞塌的,而是像被某种巨物从内部撑爆,砖石飞溅的瞬间,邓承看见城墙断面里嵌满了人骨。
"退!退回院子里!"
刘盲的吼声被淹没在更多崩塌声里。老槐树的根系突然破土而出,如巨蟒般缠住院墙,却在下一秒被什么东西齐齐切断——树根断面喷出的不是树汁,而是暗红的血。
江景的长枪扎进地里才没被气浪掀飞:"军队呢?!他妈的不是说调了装甲车来吗?!"
回答他的是东南方向冲天而起的火光。三架武装直升机歪歪斜斜地坠向城区,其中一架的螺旋桨上缠满了头发般的黑雾。
桃溪河边,第七根锁链正在崩裂。
叶瑾轩的剑插在最后一条锁链上,双手虎口早已血肉模糊。真视之眼让他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锁链不是被扯断的,而是被从内部腐蚀的。那些漆黑的裂纹里,有无数张人脸在蠕动。
"吴钥!"他扭头大喊,"带学生撤进祠堂!快!"
女孩的金丝眼镜早就不知丢在哪里,她拽着两个吓瘫的学生往后退:"叶瑾轩!锁链守不住了!"
"我知道。"
少年突然笑了。他松开握剑的手,刘烨剑却悬浮在原地,剑身延伸出的金光死死缠着即将断裂的锁链。
"真视天君当年怎么封的鬼神..."他活动了下手腕,"我今天就怎么封回去。"
最后一根锁链断裂的脆响,像是有人在他耳边折断了脊椎。
京华城郊,邓承突然跪倒在地。
小白剑柄的宝石毫无预兆地炸开一道裂纹,滚烫的剑液滴在他手背上,烫出焦黑的痕迹。他抬头望向桃溪方向——那里的夜空正被某种黑暗吞噬,不是乌云,而是像宣纸上晕开的墨迹,所过之处连星光都被抹去。
"叶瑾轩......"
他第一次感到恐惧。不是对鬼神的恐惧,而是对"失去"的恐惧。小白在他手中哀鸣,像是感应到另一把剑的陨落。
刘盲的枯手突然按住他肩膀:"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老人指向城外,"看。"
地平线上,七道黑柱贯通天地。每根黑柱底部,都隐约可见一座青铜巨门正在缓缓开启。
"七大鬼门......"李晚的铜钱全部裂成两半,"全开了?"
江景突然揪住刘盲的衣领:"你他妈不是说有后手吗?!"
老人任由他揪着,灰白的眼球转向邓承:"后手就是镇魂剑。"他指向鬼门的方向,"我这点道行不算什么看不透。"
邓承低头看手中裂纹蔓延的小白,突然明白了什么。
小白在他手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剑鸣,剑柄宝石的裂纹中渗出金色光雾——那是叶瑾轩的刘烨剑最后传来的感应。
"桃溪......"
邓承猛地抬头,瞳孔剧烈收缩。远方的地平线上,七道漆黑光柱如同撑天巨钉,将整个桃溪镇钉死在血色月光下。更可怕的是,那些光柱的位置——
"全都...在桃溪?!"
他的声音变了调,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脑海中闪过四合院的老槐树、邓鍪粗糙的手掌、叶瑾轩欠揍的笑容......还有那条他们从小嬉闹的河。
"不可能......"邓承踉跄着后退两步,"鬼门应该分散在......"
刘盲的拐杖重重砸在地上:"七大鬼神当年就是被封印在桃溪地脉!你以为为什么偏偏是那个小镇能出叶家血脉?为什么云中君的剑会流落到你手里?!"
江景一把拽住邓承的胳膊:"你冷静点!现在过去就是送——"
"滚开!"
邓承周身突然炸开一圈金色气浪,江景被震飞数米。小白的剑鞘寸寸碎裂,露出布满裂痕的剑身,那些裂纹里流淌的不再是金光,而是血色的火。
"邓承!"李晚的铜钱锁链刚要缠上去,就被钱峰拦住。
"别碰他......"钱峰盯着邓承逐渐染上金红的眼睛,"那已经不是人了。"
确实不是——此刻的邓承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留下燃烧的脚印,长发无风自动,发梢泛起火星。他撞开院门的瞬间,整面墙被剑气余波震成齑粉。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京华城的军队正在用炮火轰击那些从鬼门溢出的黑影,但炮弹穿过黑雾,反而在城区炸出更多火海。有个母亲抱着孩子从邓承身边跑过,孩子的襁褓上沾着诡异的黑色黏液。
"叶瑾轩......邓鍪......"
邓承开始奔跑。
先是常人的速度,而后越来越快,最后化作一道撕裂夜幕的金红流星。沿途扑来的黑影还未靠近就被剑气绞碎,但更多鬼物从地底、从墙缝、甚至从燃烧的坦克残骸里爬出。
"啊啊啊啊啊——!"
他嘶吼着劈开挡路的一切,小白的剑锋已经彻底变成血色。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不知道是血还是泪。
(等我......)
(一定要等我......)
桃溪镇的方向,七座青铜巨门正在缓缓开启。最中央的那扇门上,隐约可见刘烨剑的碎片插在门缝中,剑柄上最后一点金光如同风中的烛火,随时会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