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率同频

人心这东西，向来是难以捉摸的。我见过许多人，有的心跳如擂鼓，有的却似老井无波，更有些人的心，竟不知跳在何处了。

前些日子，医院里来了个病人，姓甚名谁倒不必细说，横竖是个"病人"罢了。他自述心跳异常，忽快忽慢，有时竟至于停顿。医生们围着他，用各种器械探测，却总找不出症结所在。那病人躺在白床上，面色灰白，眼睛却亮得吓人，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仿佛那里写着什么人生真谛似的。

"大约是神经衰弱罢。"一位年长的医生终于下了论断，开了些药，便打发他走了。

我恰在旁听得清楚，不免多看了那病人几眼。他走路时两肩微耸，像是随时防备着背后的袭击；手指不停地互相揉搓，显出一种不安来。我想，这人的心跳，未必是病，倒像是与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同频了。

后来又在街上遇见他。那是个阴沉的下午，乌云压得很低，仿佛伸手可及。他站在电线杆下，仰头望着天空，嘴唇蠕动着，不知在说些什么。我走近了，才听见他在数数："……一百零一，一百零二，一百零三……"

"先生数什么呢？"我不禁问道。

他猛地低下头，眼睛瞪得极大，先是惊惶，继而露出一种古怪的笑容："我在数心跳——天上的心跳。"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乌云翻滚，偶有闪电划过，却听不见雷声。他忽又低声道："你听，打雷了，那是天空的心跳，和我的心跳是一样的。"

我不由得后退一步。他却愈发兴奋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开给我看。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数字，旁边还标注着时间。

"看，每次打雷前，我的心跳就会加快，和天空的心跳同步了！"他的手指颤抖着划过那些数字，"医生们都不信，说我疯了。可我知道，这是真的。"

正说着，远处果然传来一声闷雷。他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感觉到了吗？你的心跳也开始加快了！"

我挣脱他的手，匆匆走开。回头看时，他仍站在原地，仰头望着天空，脸上带着痴迷的笑容，仿佛真的与天地同频了。

过了几日，听说他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我想，大约是他的心跳与这世界太过同步，反倒被世人视为异类了。

人心若与万物同频，是疯癫还是超脱？我至今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