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罚

第二天。

食堂大叔一边哼着小调，一边准备着早餐，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昨晚唐玥风卷残云般消灭掉足够好几个壮汉食物的惊人画面，嘴里忍不住啧啧称奇：“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看着瘦瘦弱弱的，这饭量…了不得啊，了不得！”

恰在此时，大师玉小刚和院长弗兰德一同走进了食堂，准备先用早餐，顺便讨论些学院事务。两人刚进门，就听到了食堂大叔的自言自语。

弗兰德扶了扶他那标志性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好奇地问道：“老李，一大早的在这念叨什么呢？什么了不得？”

食堂大叔一见是院长和大师，连忙放下手中的抹布，脸上带着夸张的表情，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院长，大师，你们是不知道！就昨天晚上，那个叫唐玥的小姑娘，哎呀呀，就是唐三的那个妹妹，看着可乖可漂亮的那个！”

大师闻言，眉头微动，沉声问道：“玥儿？她怎么了？”

“她昨晚快熄灯的时候唐三和小舞扶着进来的，小舞说是她身体不舒服刚睡醒，饿得不行！” 大叔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好家伙！你们是没看见！她先是把灶上我准备第二天做蛋炒饭的剩饭，那么大一盆，好几碟菜，全都扫了个精光！我看她没吃饱，又给热了几个馒头端了盘酱肉，结果眨眼的功夫，又没了！”

弗兰德听得眼睛微微睁大，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钱袋，似乎感觉到了某种无形的压力。

大叔还在继续：“这还不算完！那唐三小子，从魂导器中又拿出来一大堆吃的，肉干、面饼、零嘴…堆了满满一桌子！我那会儿都看傻了！结果呢？那小姑娘，就这么安安静静地，一口接一口，全给吃完了！干干净净，一点不剩！吃完还摸了摸肚子，小声说‘好像还没完全饱，但踏实点了’…我的老天爷，她那小身板，吃下去的东西都装哪儿了？这饭量，比我们大男人都生猛！”

大师和弗兰德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和凝重。他们都深知唐玥身份特殊，且天赋异禀，但这种异常的进食行为，显然超出了普通“能吃”的范畴，恐怕并非小事。

“异常食量必然伴随着异常消耗，玥儿那孩子难道身体出了什么状况？”大师低声对弗兰德说道，语气带着一丝担忧。

弗兰德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等会儿好好问问。”

没过多久，几人陆陆续续来到了食堂。唐三和小舞依旧小心地护在唐玥身边，虽然她脸色已经恢复了红润，眼神清亮，看起来精神不错，但他们还是忍不住担心。宁荣荣和朱竹清也围在唐玥身边，小声询问着她昨晚休息得如何。

唐三习惯性地为她拉开椅子，将盛好的米粥和剥好的鸡蛋推到她面前。唐玥小口喝着温热的粥，吃着奥斯卡给的恢复肠，对大家露出一个甜甜的、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容：“完全没事了，现在感觉超级棒！”

这时，马红俊也走进了食堂，在戴沐白旁边坐下。他看向几个女生，声音不大不小，带着由衷的赞叹：“小舞，竹清，荣荣，玥儿，你们真的是太厉害了！动作那叫一个干净利落！尤其是小舞那一脚，时机角度，绝了！竹清那速度，那老混蛋根本没反应过来！还有荣荣和玥儿的辅助，大家配合的真棒！……”

他这番真心实意的夸奖，让几个女孩子都有些受用，小舞更是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然而，没一会儿坐在他对面的奥斯卡就猛地咳嗽了一声。

“老混蛋？配合？”一个平静无波，却让所有人心里一紧的声音，在马红俊身后响了起来。

马红俊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僵硬地转过头，当看到面色沉静的大师和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院长就站在他身后时，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食堂里一片安静。

弗兰德嘿嘿一笑，目光扫过瞬间正襟危坐的学员们，最后落在冷汗直冒的马红俊身上：“看来，你们前天进行了一场很‘精彩’的活动啊？说说吧，怎么回事？”

大师没有看马红俊，他的目光直接越过众人，落在唐玥身上，带着审视和不容回避的关切：“玥儿，异常进食，是否与这件事有关？现在，老实告诉我，你的身体有没有问题？”

唐三放在桌下的手悄然握紧。

唐玥放下勺子，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唐三的手背，然后抬起头，迎向大师和弗兰德的目光，脸上依旧是乖巧的笑容：“老师，院长，我真的没事了。”她指了指自己红润的脸颊，“昨天…可能确实吃得有点多，吓到大叔了。”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大师仔细观察着她的气色和魂力波动，确实平稳充盈，不似作伪，这才和弗兰德对视一眼。“以后若有类似情况，直接提前告诉老师，学院不会让你饿着。”

接着，弗兰德双手背在身后，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学员，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现在说说吧，你们都干了什么？马红俊，既然你开了头，就由你来说清楚。”

马红俊脸都白了，求助似的看向戴沐白和唐三，但在大师和院长双重目光的压力下，只能磕磕巴巴地把他如何得知不乐的恶行，然后自己被揍，如何计划，如何在死胡同里伏击，最终将其痛揍一顿并移交城防军的过程，大致说了一遍。

听完马红俊的叙述，大师缓缓上前一步，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沉重的力量：“所以，你们在未经任何老师允许，甚至没有告知任何师长的情况下，自行策划并执行了一次针对一名至少魂尊级别魂师的伏击行动？”

“首先，我必须承认，你们此次行动，展现了出色的团队协作、战术执行力，以及…难能可贵的正义感。” 他先给予了肯定，这让原本忐忑的众人稍稍松了口气，但随即心又提了起来，因为他们知道，“但是”马上就要来了。

“但是，”大师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严肃，“你们却将自己和同伴置于了不必要的危险之中。”

这时，小舞带着一丝不服和困惑，轻声但清晰地问道：“大师，院长，我们承认这次行动鲁莽了。但是…如果我们以后真的再遇到类似的不平事，难道就因为可能有风险，就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管吗？”她的话，问出了在场许多人的心声。所有人都看向了两位师长，等待着答案。

弗兰德和大师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弗兰德推了推眼镜，开口道：“管？当然要管！我史莱克学院培养的是怪物，不是冷血动物！遇到不平事，若有能力，袖手旁观，那才是枉为魂师！”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但是，怎么管？像你们这样，脑子一热不计后果就冲上去，那叫莽夫！叫送死！”

大师接过话，声音沉稳而有力：“魂师的力量，不是让你们用来逞一时之快的。‘管’的前提，是‘能管’。这个‘能’，不仅指你们有惩治邪恶的实力，更指你们有掌控局面的智慧、有承担后果的能力、有将事情导向最好结局的方法！”

他环视众人，耐心解释道：“就拿昨晚的事来说。你们的目标是救人并惩治不乐。那么，在行动前，有没有更稳妥的方法？比如，在制定计划时，预留更多的后手和接应，确保万无一失？再或者，在确认受害者安全后，如何确保不乐背后的势力不会报复，如何安抚受惊的平民？”

“魂师的世界，力量是根本，但智慧同样重要。”大师总结道，“我们不是要磨灭你们的正义感和血性，恰恰相反，是要教会你们如何更有效、更安全地行使这份正义。让你们的热血，能够真正地浇灌出善果，而不是因为一时的冲动，让自己或他人陷入更大的不幸。明白了吗？”

他没有给孩子们反驳的机会，直接切入核心：“我们来复盘一下，你们忽略了多少关键因素：

第一，情报的严重不足与轻敌。 你们所有的计划，基于马红俊之前与不乐短暂交手和观察所得的信息，更何况你们还不知道他的武魂还有魂技是什么，就算知道了他的魂技，你们又如何能确定，那就是他的全部实力？在魂师界，你永远不知道你的对手是否还有一张未翻开的底牌。”听到这里，戴沐白和唐三的眼神都凝重了几分，心中凛然。唐玥的手在桌下不自觉地握紧了，她想起自己展开结界时，不乐那虽然滞涩但依旧在疯狂冲撞的魂力。如果他的等级再强一些，或者真有隐藏的手段…到时候因为自己实力不强，没困住他，让大家陷入危险…想到这个可能产生的后果她不禁感到一阵后怕。

“如果他隐藏了某种保命、逃遁、甚至同归于尽的手段呢？魂师界的诡异魂技和保命手段数不胜数，轻敌是最大的忌讳，对未知保持敬畏，才是生存的第一法则。”

“第二，战场的选择与退路的缺失。 死胡同利于围堵，但也断绝了你们自己的退路。”大师继续道，“一旦出现计划外的强敌，或者不乐有接应的同伙从巷口封堵，你们就是瓮中之鳖。一个好的行动方案，必须包含至少一条安全撤离的路线。” 朱竹清清冷的眸子微微闪动，她作为敏攻系，对环境和路线最为敏感，此刻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第三，对潜在连锁反应的漠视。 你们只考虑了‘打倒不乐’这一步。那么之后呢？” 大师的目光扫过众人，宁荣荣和小舞也收起了之前的不服气，认真思考起来。

“城防军内部是否清明？他们是否会认真处理？还是会因为他的魂师身份而有所偏袒？虽然你们有七宝琉璃宗的令牌作为后手，但这本身就是一种冒险，将宁荣荣和其宗门置于了可能的风口浪尖。”宁荣荣闻言，脸色微微发白，她之前确实没想那么深。

“另外不乐是否有师门、家族或固定的同伙？你们确保没有人看到你们离开？确保他不会在伤愈后，或者指使他人对你们，乃至对那个被救的少女进行报复？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想到这种可能众人心中一惊，他们是想做好事儿的，若那个被救下的姑娘真的被报复，那么…

“你们是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师的声音格外沉重，“今天你们任何一个人出了意外，或者因此事与更大的势力结仇，牵连的将是整个团队和史莱克学院！ 你们的每一次行动，都必须对彼此的生命负责，对学院的未来负责。如果没有后续的震慑和妥善处理，你们的行动可能只是暂时平息，却埋下了更大的隐患。” 戴沐白作为队长，拳头悄然握紧，感到了沉甸甸的责任。奥斯卡和马红俊也收起了侥幸心理，脸上露出了后怕的神情。唐玥的心紧紧揪了起来，确实如老师所说，她完全没想过可能会给学院、给荣荣姐的家族带来这么大的麻烦，一种深切的愧疚感涌上心头。

大师所说的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冷水泼在众人头上，让原本因为成功惩治恶徒而有些沾沾自喜的几人瞬间清醒过来。仔细回想，整个过程看似顺利，实则确实充满了不确定性和风险。他们之前考虑的所谓“计划”，实在是太过简单和理想化了。

弗兰德在一旁抱着手臂，适时地补充，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唐玥的第三魂技固然厉害，但她最终什么样子，你们都看见了。如果当时她压制失败，小舞魅惑失效，不乐暴起发难，目标直指她或者宁荣荣，你们谁敢百分之百保证能瞬间护住她们周全？魂师战斗，瞬息万变，一个疏忽，就是追悔莫及！”他的目光重点扫过几个孩子。唐三的背脊瞬间绷直，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的后果，一阵后怕涌上心头。而作为话题中心的唐玥，更是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冲动和能力的不足，会让伙伴们陷入如此大的危险。

小舞之前的问题，此刻有了更深刻的答案。她和其他人一样，都陷入了沉思。

大师看着孩子们逐渐变得凝重和恍然的表情，知道他们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的语气缓和下来，带着引导的意味：“那么，如果我们换一种方式，如何能将这件事处理得更好？”

（此处省略n个字）

大师总结道：“拥有力量，不能遇事只会挥拳。正义需要热血，但更需要冷静的头脑和成熟的手段。我要你们记住，真正的强大，不仅仅在于能打倒多少敌人，更在于能用最小的代价，最稳妥的方式，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完成你想完成的正义。 明白吗？”

“明白了！”这一次，所有人的回答更加响亮和坚定。

看到孩子们都认识到了错误，弗兰德哼了一声，脸色稍霁，但语气依旧严厉：“光知道错了可不够！你们以为魂师的世界是什么？是你们过家家的游戏吗？任何一次疏忽，都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这次是你们运气好，碰上个色令智昏的蠢货，下次呢？”

他顿了顿，宣布了惩罚决定：“既然认识到了错误，那接受你们的惩罚。第一，罚款一个月补贴。” 说到金币，弗兰德的语气明显加重，带着心痛，“这笔钱，一部分用于你们的食物和训练，另外我会想办法给你们擦屁股，但仅此这一次。另一部分，以史莱克学院的名义，捐赠给索托城南区那些曾受不乐骚扰的平民，算是你们为自己鲁莽行为的一点弥补！”

“第二，”大师接口道，声音沉稳，“未来一个月，学院所有的公共卫生，包括操场、教学楼、宿舍走廊、洗浴室等，都由你们八人负责。让你们在劳动中，好好沉淀一下浮躁的心。”

“第三，”弗兰德推了推眼镜，继续说道，“等到秋收时节，你们必须抽出时间，去帮助学院周边的村民收割粮食和蔬菜，别整天觉得自己有了点魂力就飘飘然！”

这三条惩罚，既有经济上的处罚，也有体力上的劳动，更有精神层面的引导，可谓是用心良苦。

孩子们互相看了看，齐声应道：“是！院长！大师！我们接受惩罚！”

弗兰德看着眼前这群虽然认错但眼神坚定明亮的少年少女，心中其实并未真正动怒，反而有些欣慰他们那份未泯的正义感。他摆了摆手：“行了，知道错了就好好记住这次的教训！现在，都给我坐下吃饭！打扫就从明天开始，给你们做心理准备的时间！”

大师的目光在唐玥和唐三身上停留了一瞬。“等吃完了饭，你们两个去一趟办公室。”

“是。”

几人重新坐下，马红俊小心翼翼地扒着饭，再不敢多嘴。食堂里的气氛虽然不像之前那么轻松，但每个人的眼神都更加沉稳，显然都将这番教诲听进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