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归

十八年后 · 护国将军府 · 数日后

护国将军府沉寂多年的府邸，因主人的归来而重新焕发生机，但也蒙上了一层外人难以察觉的、小心翼翼的氛围。

容毅将军入宫面圣述职，容湛亦需前往兵部报备。离府前，容湛特意绕到妹妹所居的“静蕖院”。

院内异常清凉，甚至在这初夏时节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寒意。容清徵并未待在房中，而是坐在院中一株老槐树下，身着素色单衣，正低头翻阅着一卷书册。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晕，却仿佛无法温暖她分毫。她看得专注，姿态优雅而疏离。

“清徵。”容湛在院门处停下脚步，声音不自觉地放柔，“我与父亲今日需外出，你一人留在府中，可还好？若有不适，立刻让下人去寻医官，或者……告知管事嬷嬷。”他话语里的担忧显而易见，远超出对寻常妹妹的关怀。

容清徵抬起头，目光清凌凌地落在他身上，并无多少波澜：“哥哥放心，我很好。”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过于简短，又补充道，“只是有些畏热，院里凉快，正合适看书。”

这解释合情合理，符合她“体弱”的传闻。但容湛看着她那双过于平静、甚至映不出多少日光的眼睛，心头总是萦绕着那份自十八年前便种下的、沉甸甸的隐秘。他知道，这“畏热”绝非寻常，这“凉快”也非树荫所能带来。

“那便好。”容湛压下思绪，点了点头，“若有……任何不便，等父亲与我回来处理。”

“嗯。”容清徵轻轻应了一声，复又低下头去看书，仿佛外界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

容湛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离去，步伐间带着武将的沉稳，却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守护这个妹妹，远比在边关应对明刀明枪的敌人更要耗费心神。

同日 · 国公府

武祯正无聊地抛着一颗硕大的珍珠玩，听着侍女打听来的闲话。

“所以说，那容家小姐回京这几日，真就一次门都没出过？连各府递去的拜帖和邀约都一概回绝了？”武祯挑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长安城的贵女们，哪个不是盼着各种宴饮诗会来打发时光、交际应酬？

“回二娘子，是的。容府对外只称小姐路途劳顿，旧疾微恙，需静养些时日。”侍女恭敬回答。

“旧疾微恙……”武祯重复着这四个字，眼里兴趣更浓了些，“越是藏着掖着，越是让人想瞧瞧到底是个什么宝贝疙瘩嘛。”她天生反骨，越是规矩束缚、越是神秘难测，就越能勾起她的探究欲。

她眼珠一转，将珍珠精准地握回手中：“去，替我备一份‘温补’的礼，要看起来特别用心、特别无害的那种。再写张帖子，就说……嗯，听闻容姐姐身体不适，妹妹我甚是挂念，特寻了些上好药材送来，盼姐姐早日康复，也好让姐妹们有机会一见芳容。”

她笑得像只准备恶作剧的猫。这份礼，既是试探，也是她武二娘子行事风格的宣告——她感兴趣的人，躲是躲不掉的。

同日稍晚 · 玄鉴司

梅逐雨翻阅着近日卷宗，目光在几起关于“夜间寒气异常”、“井水无端结薄冰”的零散报告上略有停留。事发地点似乎……隐约围绕着护国将军府那片区域？

这些小事本不足以录入玄鉴司案卷，多是京兆尹处理，但负责归档的文吏觉得略有蹊跷，便一并呈了上来。

梅逐雨想起那日街头惊鸿一瞥感受到的异常清气，以及容家小姐那过于苍白的脸色和冰凉的眼神。是巧合吗？

他放下卷宗，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戍边将领返京，其女深居简出，体弱畏热，周边却出现不合时节的寒意报告……

“来人。”他沉声道。

一名司吏立刻进入值房：“梅司使有何吩咐？”

“将护国将军府周边近日所有异常记录，无论巨细，全部调来。另，查一查容将军之女在边关时，可有过类似‘体弱畏寒’的记载或传闻。”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是例行公事的严谨。

“是！”司吏虽觉疑惑（郎中怎的突然关心起深闺小姐的身体来了？），却不敢多问，领命而去。

梅逐雨重新拿起卷宗，目光深邃。希望只是他想多了。但玄鉴司的职责，便是查明一切非常之事的根源。

长安城表面平静，暗地里，因容家归来而泛起的涟漪，正开始悄然扩散。猫的好奇心已然伸出爪子，而玄鉴司的视线，也悄然投注过来。

容清徵的“静养”生活，恐怕不会持续太久。而她与这人间尘世的牵扯，也正一步步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