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影劫

青铜镜内的时空泛着陈旧铜绿，哪吒的混天绫缠在红孩儿腕间，随水波漾出细密金纹。他们被困在这方寸镜域已三日有余，外界战鼓声化作镜面细微的震颤，倒映着两人破碎又重组的倒影。

"别动。"红孩儿突然按住哪吒肩头，火尖枪挑开他耳后湿发。指腹触及的皮肤下，冰莲蛊根须正沿着颈椎攀爬，在第七节脊骨处绽开半透明花苞。哪吒偏头时，发梢凝结的冰珠坠入镜湖，荡开的涟漪里浮现幼年红孩儿蜷缩在八卦炉底的画面。红孩儿掌心三昧真火骤然熄灭。他转身欲走，混天绫却将他拽回原处，绫缎另一端传来刺骨寒意。"你每次要撒谎，右耳就会发红。"哪吒的乾坤圈悬浮在两人之间，圈内浮现火焰山崩塌时，少年红孩儿徒手挖出妖丹的残影。镜湖突然剧烈震荡，无数青铜碎片从穹顶坠落。哪吒拽着红孩儿潜入水下，发现镜底沉着一座倒悬的青铜殿。当他们逆着重力踏上天花板时，殿内三千盏长明灯同时亮起，灯油竟是西海鲛人的泣珠。

"这是...婚殿？"红孩儿用枪尖挑起垂落的红绸，绸缎上绣着的并蒂莲在火光中舒展花瓣。哪吒的冰靴碾过满地合卺酒器，在玉阶尽头停驻——青铜镜墙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他战甲破损处裸露的皮肤正与红孩儿颈侧妖纹产生共鸣。

红孩儿突然扯开半边战袍，露出心口狰狞的旧疤："当日剜丹时，我听见八卦炉外有人念《度人经》。"他抓着哪吒的手按在疤痕上，冰莲纹触碰到缺失的妖丹本源，竟在两人之间凝出虚幻的莲灯。哪吒瞳孔中的银白雾霭短暂消散："那年我掀翻太上老君的丹炉，看见炉底刻着...啊！"镜墙突然伸出数百只青铜手臂，将两人拖入墙内夹层。他们背靠背被困在狭窄的镜隙中，红孩儿的三昧真火将四周映得忽明忽暗。

"你身上有血。"哪吒突然抬手，混天绫拂过红孩儿眉骨伤口。沾染的血珠在绫面晕开，竟显出一段被抹去的记忆：哪吒在弱水畔与李靖对峙时，远处山巅有抹红影用三昧真火烧断了捆仙索。红孩儿嗤笑出声："当年要不是你爹..."话音戛然而止，他发觉哪吒战甲缝隙渗出冰蓝色血水，正顺着镜隙流向青铜殿深处。混天绫自发缠紧两人腰身，金纹与妖纹交缠处绽开细小的血色莲花。

镜隙尽头传来玉磬清音，他们跌进铺满褪色婚书的厢房。哪吒拾起一张写有"殷氏"的庚帖，纸页突然化作锁链缠住他手腕。红孩儿挥枪斩断锁链的刹那，厢房四壁浮现九百年前陈塘关的幻象——年幼的哪吒正在剥龙筋，而海底阴影里藏着牛魔王与李靖击掌为盟的残影。"原来我们互为因果。"哪吒碾碎掌心冰莲，碎屑在空中组成残缺的河图洛书。红孩儿忽然扯下半截红绸裹住他渗血的左臂，妖火将绸缎炼成赤金护腕："当年在火焰山地脉，我见过这种诅咒轨迹。"

青铜殿开始坍塌时，他们循着血色莲花指引跃入镜心。在充斥着破碎记忆的漩涡中央，悬浮着半枚刻有"蚀心契"的玉珏。当两人同时触碰到玉珏时，镜域时间突然静止——哪吒看见红孩儿在八卦炉中血肉剥离的每个瞬间，而红孩儿目睹哪吒被冰莲蛊噬心的九百次轮回。

"痛吗？"红孩儿的手甲覆上哪吒心口，三昧真火暂时压制住躁动的冰莲蛊。哪吒的乾坤圈与他的火尖枪交叉插进镜心，裂纹中涌出的不是弱水，而是昆仑山巅的月光。月光里浮动着西王母破碎的残识，她指尖傀儡丝正连着两人后颈的牵丝印。哪吒突然拽过红孩儿的护腕，用冰莲蛊划破彼此掌心。鲜血交融的刹那，青铜镜域轰然炸裂，他们在现实与幻境的交界处坠落，腕间伤口绽放的并蒂莲缠成同心结。瑶池废墟上的诛仙台已近在咫尺，红孩儿却发现哪吒的混天绫悄悄缠住了他的脚踝。当十万天兵的箭雨破空而至时，哪吒将他推入诛仙台裂缝，自己迎着李靖的照妖镜跃向高空。下坠中的红孩儿看见冰莲蛊的根须爬满哪吒全身，而那具正在琉璃化的身躯，竟用唇语比出火焰山的地脉方位。

"你想用诛仙台洗髓池..."红孩儿嘶吼被雷声吞没，他在池底抓住哪吒冰冷的腕甲。沸腾的洗髓水冲刷着两人身上诅咒，红孩儿突然将额头抵上哪吒剧颤的脊背，妖丹本源顺着相触的皮肤渡入对方心脉。冰莲蛊在融合之力下褪去狰狞，化作并蒂莲纹印在两人锁骨。当他们破水而出时，诛仙台废墟上竟盛开着连绵千里的血色红莲，每朵莲花中心都悬浮着青铜镜的碎片，映照出他们九百年来所有不为人知的交集。红孩儿扯下半截战袍裹住哪吒几乎透明的身躯："下次找死前，先还清我的火。"哪吒咳出带着莲香的冰晶，指尖轻触他心口旧疤："当年八卦炉里的《度人经》，是我用乾坤圈刻的。"

战鼓声再次逼近时，两人腕间的并蒂莲突然绽放强光。红孩儿在炫目处瞥见青铜镜域里那截红绸，此刻正在现实中化作遮天蔽日的血雾。李靖的宝塔撞上红雾竟被腐蚀出缺口，而雾中隐约浮现西王母与牛魔王共执傀儡丝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