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小乔朝着宋焕颜的方向跑去。
她提着裙摆,跑起来却格外轻快,像只看到了主人的百灵鸟,雀跃着,欣喜些。
然而还未来到她跟前,不知从何处冒来的侍卫便将她给包围住,眼瞅着就要将她当做刺客处理,长剑出鞘之时,碧螺急忙出手,这才将小乔给救下。
碧螺对侍卫呵斥道:
碧螺“放肆!娘娘还在此处,吓到娘娘了该当何罪?!”
侍卫们惊慌下跪,“请娘娘赎罪,奴才只是捉拿刺客,并非有意惊扰。”
听到自己被当做了刺客,小乔的脾气如今也是一点就炸,早已不是当初温柔婉约的小白兔。
何况她刚有了身孕,为母则刚。
小乔“你说谁是刺客?我可是边州主君带来的重要客人!我跟宋姐姐早就相识,你说我怎么就是刺客了?给我说清楚!”
侍卫们面面相觑,他们倒是有理,可对方刚被碧螺姑娘救下来,多少是跟皇后娘娘沾亲带故,他们哪敢回话?
碧螺清楚姑娘如今不记得乔家女,而陛下这次宴请也不曾请魏国主君,看样子乔家女是自己偷偷跑过来的,这要是被发现可就麻烦了,搞不好会影响两国关系。
眼下只能将这件事先给压下去。
碧螺“你们都退下,今日之事守口如瓶,若是走漏半点风声,后果你们承担不起!”
侍卫们清楚碧螺的手段,只好作罢。
谁让比陛下更得罪不起的是皇后娘娘。
待他们乖乖退下后,小乔依然不饶,指着那些无礼的侍卫好一顿输出,是一点气都不能憋在心里,不然就太对不起自己。
碧螺无奈抿唇,她是记得小乔,但姑娘已经忘了。
她如今的记忆都是陛下亲自为她打造,在这段美好的记忆中并没有小乔的存在。
当小乔消过气后,她看向宋焕颜,欲要询问宋姐姐这段时间过的是否安好之时,话还未说出口,宋焕颜便道:
宋焕颜“来人,将这位姑娘请出去。”
这个答案在碧螺的意料之中。
姑娘没有让侍卫直接将小乔拿下就已经是给了自己面子,她怕是将小乔当做了自己的朋友,因此留了几分颜面。
小乔“宋姐姐!宋姐姐!”
小乔忍不住挣扎唤道:
小乔“宋姐姐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小乔!我是小乔啊!”
然而宋焕颜只是冷冷看着她,她喜安静,最听不得这般大吵大闹的话。
在小乔试图让她的宋姐姐记起来时,宋焕颜已然下了逐客令,她道:
宋焕颜“碧螺,将你的朋友送出宫,若是再让本宫见到一次,别怪本宫按刺客处置,你也一同问罪!”
碧螺“奴婢知错,奴婢明白。”
话落,宋焕颜神情冷漠的从小乔身边走过。
擦肩而过的那一刻,无助的绝望感笼罩着小乔。
她眼眸含泪,看向宋焕颜离去的背影,哽咽道:
小乔“宋姐姐,你是不要我了嘛…”
小乔“你不要小乔了嘛…”
小乔“假的,全都是假的!什么让我相信你依赖你都是假的!”
小乔“为什么连你也要骗我?为什么!为什么啊啊啊啊!”
宋焕颜从始至终都不曾回头看过她一眼。
仿佛她们只是陌生人,只是如此。
碧螺看着陷入崩溃的小乔,她不知该怎么跟她讲,但宫内处处都是眼线,若是说了什么怕会让她牵扯到是非之中。
她只得扶起来小乔,劝慰道:
碧螺“小乔姑娘,还是回魏国吧,这世上已经没有你的宋姐姐,只有扶崖的皇后娘娘。”
说罢,碧螺欲要去搀扶小乔时,魏俨突然出现在这边。
刚才的一幕他都看见了。
他走到小乔身旁,轻声安抚:
魏俨“弟妹,你也看见了,她早就不是我们所认识的宋焕颜,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断了这不该有的心思,走吧。”
小乔“好一个桥归桥,路归路…”
小乔黯然神伤,悲恸道:
小乔“明明是宋姐姐答应过让我依靠她的…她丢下我不闻不问…置之不理,甚至装作不认识我,早知如此,我当初何苦信她?怎么就偏偏信了她!!”
魏俨和碧螺不约而同的沉默着。
极度的悲伤和背叛下,小乔只觉得眼前的景象忽然颠倒,天旋地转,来不及再说什么便昏厥过去,倒下去的那一刻,碧螺及时将人揽住,这才没摔倒在地。
后来碧螺送魏俨和小乔出了皇宫,据说小乔回到渔郡后整日郁郁寡欢,不久后便生了一场大病。
自从刘琰得知宋焕颜怀了身孕,还是一对龙凤胎时,他对她的宠爱比从前更甚,甚至提前立下遗嘱,百年之后皇位许给他和宋焕颜的第一个孩子,不论这个孩子是男是女,刘琰对她的宠爱可以说是爱屋及乌,哪怕自古以来都没有女子为皇的规矩。
在怀胎十月的那段日子,碧螺对陛下和姑娘之间的朝夕相处、琴瑟和鸣都看在眼里。
在外人眼中冷血的一国之君不仅不会重男轻女,还对自己唯一的妻子唯命是从,甚至在宋焕颜孕期时,不管她提出多么荒唐而无理的要求都能答应,包括要上朝这件事,刘琰也不曾犹豫。
在这段被篡改的记忆中,宋焕颜不记得她宋氏一族的族人与双亲,她只记得自己时一个失去双亲的孤儿,自幼就在刘琰身边,与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后来刘琰继任扶崖皇位,便力排众议迎娶她为皇后。
先前对宋焕颜身份有异议的老臣都被刘琰暗地里处决了,甚至包括越来越看不惯他做事专横的叔父也被他杀害,可以说刘琰真正做到了六亲不认,没有辜负叔父的教导,也对得起他自己的野心。
这一切都被碧螺看在眼里,她有时看着姑娘沉浸在幸福中的喜悦,除了心疼,更多的是无奈。
每日她都要给姑娘用的药膳里额外加一些东西,这些是为了抑制她的记忆,控制她回忆起来从前的全部。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便到了临盆的日子。
整个扶崖的产婆都守在寝殿,包括御医也是如此,倒不是陛下多看重这一胎的孩子,他更在乎的是皇后娘娘的身体。
自古以来女子怀孕生子就不易,怀孕生产就意味着风险,而龙凤胎就意味着风险加倍。
刘琰不顾什么礼法不礼法的,他只知道桑桑的性命比孩子更重要。
好在经历过一夜的生产后,宋焕颜平安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小公主先于小皇子出生,是姐弟。
“恭喜陛下,恭喜皇后娘娘!”
面对产婆等人的道喜,刘琰让碧螺带她们下去打赏,他现在只想好好的陪着桑桑,不想有人在旁边打扰。
待闲杂人退下,刘琰温声安抚:
刘琰“辛苦了,以后不生了,再也不生了。”
宋焕颜虚弱的躺在他怀里,她从没想过生孩子会这么遭罪,好似又走了一趟鬼门关,整个人浑身软弱无力,全身的力气都被掏空了。
她勉强挤出一抹笑意,看向刘琰,这才注意到他眼睛是肿的。
显然是哭过了。
可她记得从很小的时候他就没有掉过眼泪了。
因为眼泪是弱者的,他不允许自己哭,可以流血,却不能流血。
宋焕颜“好奇怪啊,怎么就哭了呢…”
宋焕颜“你可是扶崖的皇帝,是我的夫君,这么丢人的事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刘琰“昨夜产婆接生时说你难产,问我保大还是保小,你知不知道当时给我吓坏了?”
宋焕颜笑了笑,她当时的感觉只有疼,疼到麻木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说了什么。
她只是想将自己的孩子好好生下来,毕竟这是她跟他的孩子,皇室的血脉。
宋焕颜轻声安抚道:
宋焕颜“好了,不生了,以后再也不生了,一儿一女就够了。”
刘琰“桑桑,谢谢你。”
这句话刘琰是发自真心的。
他想着如果能一直这么下去的话,这辈子他就别无所愿了。
然后有些事早在冥冥之中注定好了价格。
从前的欢愉有多么幸福,真相破开的那一刻便会有多么痛苦。
刘琰毕竟是一国之主,他不能总守在宋焕颜的身旁,或许是因为他们有了孩子,刘琰让暗中看守的侍卫退了一部分,毕竟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总归她是不喜的。
先前的理由是为了照顾她的身子,保护她的安危,自从怀孕之后人手多了一倍不止,现在也就不需要了。
夫妻之间有孩子作为寄托,再如何也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差了。
入夜,碧螺照常守夜,她回到寝殿,发现姑娘躺在塌上,一个人就这么发呆,连旁边孩子的哭闹声都跟没听见一样。
碧螺连忙唤来乳娘将小皇子和小公主抱出去喂奶,本来陛下的意思是不让孩子在姑娘宫中过夜,交给乳娘们照顾就好,这样也不会打扰姑娘休息。
但宋焕颜却想让孩子陪着,可能是出于刚生完孩子,不愿跟孩子分开太远,刘琰便应着她的意思,让乳娘们在偏殿守着待命。
此时寝殿内就剩下宋焕颜和碧螺,气氛变得有些微妙,碧螺缓缓走上前,轻声道:
碧螺“姑娘,天色不早了,该休息了。”
闻声,宋焕颜眸光微暗,她瞥向碧螺,神色清冷道:
宋焕颜“那碗糖水,好喝吗?”
碧螺神色一顿,她看向宋焕颜,忽然觉得从前的姑娘仿佛又回来了。
可不应该啊,这不合理。
先不说每日的中药即便在孕期事也不曾中断,而且如果姑娘真的恢复记忆,她应该是恨透了陛下才对,陛下不仅对她下药还逼迫她生下所谓的仇人之子,姑娘怎么会这么冷静?
碧螺小心翼翼地试探:
碧螺“姑娘,你都记起来了?”
宋焕颜淡淡的应了一声,如果她说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忘记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怕是说出来会给对方吓到。
倒也不能说是吓到,而是这段日子以来连与自己寸步不离的碧螺都当真以为自己被抹去了记忆,更何况只会沉浸在他自己一手打造的幸福中的刘琰。
在得知这个消息失神片刻后,碧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又一次背叛了姑娘。
碧螺“姑娘,碧螺不会为自己辩解半分,这件事是碧螺帮了陛下给姑娘下药,姑娘既然不曾失忆过,应该都是记得,碧螺请姑娘降罪,不论姑娘作何处置,碧螺都绝无怨言!”
说出这番话时碧螺不觉得自己还有可以得到宽恕的机会。
没有哪个主子能经历又一次背叛。
然而,宋焕颜却迟迟不曾开口。
她神色从容,或许是因为生了孩子的缘故,即便从前能够心狠而决绝,现在她做了生身母亲,再加上事出有因,刘琰的性子她最是清楚,如果碧螺不按照他的话去做,只怕魏朵的性命真就葬送在这里了。
于情于理,宋焕颜都不会怪她。
宋焕颜“好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没想因为这件事来要了你的性命,相反这一年多来辛苦你贴身照顾,衣食起居面面俱到,辛苦了。”
碧螺摇摇头,她道:
碧螺“这些本就应该是奴婢该做的,只是奴婢不明白,为什么姑娘要欺骗所有人,连那日来看望您的小乔姑娘也一同被骗了过去,听闻她后来在府中郁郁寡欢,整日也不见笑一次,给魏国主君愁毁了…”
宋焕颜“是嘛?”
宋焕颜“可我听到的却不是如此…”
事实上.魏国皇宫
自从魏劭将除了扶崖与边州不曾收复外,其余尽数打下收入囊中,已然成为一国之君。
然而外人眼中战无不胜的主君下了朝,回到其夫人的寝宫时,那叫一个愁容满面,只因为刚出生的小公主格外娇气,白日哭,夜夜哭,三四个乳娘陪着都哄不好的那种,也只能让主君上。
说来主君也是第一次照顾孩子,别说照顾的可真叫一个如鱼得水,孩子除了爹娘以外的人抱着都哭,在魏劭怀里哄哄就能轻松入睡。
而小乔却很少抱孩子。
自从生了女儿啡啡后,外界传闻她郁郁寡欢,但只是小乔故意放出的消息,按照宋姐姐所教给她的法子,只为了让世人知道扶崖的皇后当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如此就不会惹人怀疑。
书房里,小乔看着从扶崖的来信总算松口气。
她望着桌上的画像,是上次在扶崖皇宫的后花园里与宋焕颜匆匆一面后,她便记住了宋焕颜当时的模样,故作伤心欲绝的离开后第一时间便给画了出来。
小乔“宋姐姐和孩子们都平安无事,这真是太好了,就是不知我何时才能见到她们,想来应该不会太久了…”
小乔满心欢喜的期待着。
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人就是宋姐姐。
小乔“不过要不要给楚玉回个信?这一年多来也是辛苦她来回传递消息,也不知道宋姐姐怎么说服了楚玉,竟然让一个向来只会撒娇挑事的姑娘教成了这般玲珑的模样,也是难得。”
当初宋焕颜带郑楚玉回到扶崖,除了最开始时碧螺与郑楚玉还有过接触,但后来就听说郑楚玉被送到附近的乡下去种地了,美名其曰让她修养身心,对此碧螺也没在意,哪怕是后来宋焕颜失忆,碧螺也没想起这个人。
不曾想郑楚玉却成了一张王牌。
……
听完后碧螺恍然大悟:
碧螺“姑娘,那当初陛下给我的药该不会就是郑楚玉写下的吧?”
宋焕颜“不错,也不枉费她能想通,不愿再做只会依附她人的兔绒花,懂得这世上对女子而言最要紧的并非情爱,她完全可以依靠自己而活,是个好徒弟。”
收徒这件事早在渔郡那会儿宋焕颜就跟郑楚玉提起来过,只不过那时的郑楚玉顾虑太多,即便她知道宋焕颜的提议可遇而不可求,但对于习惯依赖的她依旧是很难选择。
好在她终于看清了。
先前的一切如今都能够说通了。
宋焕颜从未失忆,而刘琰从所谓神医手中得到的药也是出自郑楚玉之手,她压下心底的仇恨,装作最初喜欢刘琰的样子陪他演了一出戏。
如今孩子已经平安降生,这场戏也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碧螺担忧道:
碧螺“姑娘,您知道奴婢是孤儿,没有父母,也不懂什么仇恨,但奴婢很想知道,您心中是否爱陛下?”
看着两个如此相爱的人互相算计和折磨,她觉得这场局不会有赢家,也不会有输家,到最后两败俱伤的可能性最大。
宋焕颜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可明白有什么用?
即便爱着他,即便为他生下一双儿女,宋焕颜也不能忘记双亲和族人曾经受过的痛苦,日日夜夜都在自己的眼前。
在自己与刘琰耳鬓厮磨,在自己享受着与他岁月静好的每一刻,族人的鲜血和恨意都会让她梦中惊醒。
而面对刘琰的安慰,她只能轻飘飘的用一句做了噩梦的话不了了之。
她忘不了,一辈子都不会忘。
宋焕颜“爱过,却也恨。”
宋焕颜“爱不能抵消恨,所以一切都该有结束的时候,我真的累了……”
碧螺“所以,姑娘已经想好怎么做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