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罪

北江市.郊外别墅

夜色已深，画室里，沈翊被他的心魔所困扰已经失眠了数日。

这段时间他调休在家闭关，对外是准备新一轮展出的画作，实际上他已经连续两天不曾动笔，对着画架上的素描纸，沈翊尝试着去落笔，可它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我在找一个人，一个被我忘记了样貌和声音的人，可我记得她的名字…”

“沈翊，你还记得吗？你不记得了对不对？你不记得了是吗？！”

“你怎么能忘了她？你怎么可以忘记！”

“她是因为你而死的！沈翊你忘了吗？你真的忘了哈哈哈！！”

“闭嘴！闭嘴！”

“你给我闭嘴！！”沈翊忽然失控，失手将画架和颜料打翻，不同的颜料相互交叠，在地上渲染开时宛若一幅画，只是这副画的底色是黑红，更像是会将人吸入的黑洞。

沈翊脸色苍白，额头渗出冷汗，泛白的指尖紧握住地上的画笔，他不断在否认着那个声音，不承认他没有记忆的记忆，一旦被对方牵着走，自己一定会疯的，一定会的。

不知过了多久，沈翊冷静下来，他默默将地上散落的画笔和颜料收拾好，想着只要他忽视掉那个声音，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即便是心魔也奈何不了自己…

不，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沈翊攥紧画笔，他眼角猩红，缓缓来到镜前站定，看着镜中的自己，是那个曾经只追求着艺术、以自我为中心的沈翊，追求着狂野和艺术的完美，此刻从前的沈翊在看现在的沈翊时，眼中充满了嘲讽，过去的他看不起现在的他，更不屑将答案告诉他，只想亲眼看着他对自己低头。

他看向镜中的人追问，“我究竟忘了谁…你说你知道…那么答案告诉我，把答案给我。”

过去的沈翊笑意轻狂，“凭什么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你自己忘了，就要自己去找！”

“沈翊，你不是天才嘛，你不是最擅长画中能窥探人心吗？我倒要看看被磨平了棱角的你究竟还是不是你！”

看着镜中的自己一点点消失，镜前的沈翊保持着沉默。

他来到别墅外的泳池，望着这片水池陷入沉思，正当他想要一跃跳下时，手机铃声在此刻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还格外搞笑：

“沈翊沈翊，杜城老大来电话了！”

“沈翊沈翊，杜城老大来电话了！来电话了！来电话了了了！”

闻声沈翊回过神，再往前一步，他整个人便要跌入水池，他回头看向在太阳椅上的备用手机，之前杜城总联系不上他，为了安全起见便在家里的固定位置都安放了备用手机。

沈翊深吸口气，抬手接过电话，“喂，杜城…”

那头传来李晗急促的声音，“沈老师，是我李晗，你赶紧来局里一趟吧，有你的亲戚在。”

“我的亲戚？”沈翊皱了皱眉。

他记得自己是孤儿，后被恩师收养，这么多年来从不曾有过亲戚来寻找自己，沈翊也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是孤儿，如今突然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亲戚。

他觉得八成是骗子，还提醒李晗核对过身份信息后再通知自己，毕竟他现在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若去局里怕是会让杜城担心。

可李晗在电话那头道，“可是沈老师，她对你好像真的很了解，你的年纪外貌这些都能弄虚作假，可她连你身上哪里有痣都说的有理有据……”

半个小时后，沈翊安慰好沈棠入睡后从画像室走出，向来懂得如何安慰女性的画像师第一次感到一种无措，甚至有些愧疚感在心底萌芽。

另一个沈翊告诉自己这个女孩他认识，但即便是看到她的样貌，自己的记忆里也寻不到半点踪迹。

此时李晗和蒋峰已经回去休息了，今晚值班的是杜城。

沈翊走出画像室后来到杜城的办公室，看见他进来，杜城问道，“休假也没休好？”

“她的资料在哪？”沈翊有意将话题扯开，他坐下来，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来提神。

他不愿多说，杜城也没再追问，从电脑上将档案库调出来的资料给，“这个人在北江市出生，比你小三岁，资料显示她出生就是孤儿，由孤儿院照顾，但在她五岁那一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她的档案记录就在这时候停止了。”

沈翊皱着眉，“停止？什么意思？”

杜城解释，“意思就是从她五岁之后，这个人就从北江市人间蒸发，没有任何她的生活记录和出现过的痕迹，甚至连如今的模样也是经过跟当年照片对比才确认的。”

“关于她说的跟你是亲戚关系这点已经让数据库在核实了，但沈翊，我觉得这女孩很可能在撒谎。”

先不说一个五岁的孩子如何从孤儿院人间蒸发将近二十年的时间，警察发现她的地方也很特殊，是在调查最近校园霸凌的案子，在作为几个嫌疑人的学生身上，跟踪他们到了常去的酒吧包间，而沈棠就在包间里。

不过她并不是跟那些学生认识，只是在酒吧里工作，是星期五酒吧最有名的调酒师。

杜城有理有据的分析道，“就这么说，一个自称你亲戚的女孩这么多年都不来找你，反而被带到警局后说跟你有关系，我个人认为她在隐瞒什么，或者逃脱什么。”

他的猜疑合情合理，沈翊自然明白，可他竟有些下意识的愿意去相信那个叫沈棠的女孩子，这让沈翊有些想不通，而且那个声音也说出了沈棠的名字。

如果曾经的自己记得沈棠，那么资料上显示将近二十年的空白缺失，很可能他知道沈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还有那句……

『她是为你而死的！』

这句话又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翊，沈翊？”杜城难得见他走神，叫了好几声才回应，“你怎么回事，脸色这么差，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沈翊揉了揉眉心，只觉得一旦想要去跟另一个自己交谈，脑袋就像是要炸开，头痛欲裂的感觉让他十分煎熬。

他道，“不用，晚上没吃饭，有些低血糖。”

杜城没有接话，从柜子里拿出泡面，自觉去接热水，中途还不忘去蒋峰的抽屉里拿了一根火腿肠和卤蛋，自己吃随便就随便，但给沈翊吃的话营养要均衡。

等他端着面再回到办公室时，桌上的咖啡和资料还在，人却不见了。

杜城环视一圈，看向亮着灯的画像室，房门是虚掩的，应该是沈翊回去了。

他朝着画像室走去，轻轻推开门，看见沈翊坐在沙发一角，沙发上，沈棠盖着沈翊的外套熟睡着，睡容恬静，跟刚来警局时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淡相差太多，仔细看，沈棠手中还攥着沈翊常用的那只画笔。

杜城放轻脚步走进去，将泡面放桌上，他知道沈翊在想什么，于是对他讲道，“虽然我不希望让你跟身份不明的人过多交集，但如果你想，我可以帮你。”

“谢谢你，杜城。”

沈翊勉强扯出一抹笑容，现在的他不禁好奇这个叫沈棠的女孩，对于自己的身世也逐渐产生了疑点…

竖日，郊外别墅

厨房里，很久不曾下厨做饭的沈翊难得翻出压在橱柜下的《家常菜做法》，在地摊上买了十块钱买的。

当时沈翊专心在想新画的构思，一脚没注意不小心踩在了这本书上，便掏钱买了下来。

沈翊拍打着封皮上的尘土，太久没用，也不知道能不能用到。

相对比之下，面对功能更全的手机，沈翊还是比较依赖书籍。

沈翊翻了好几页，找到《家常菜做法》中最不正常的一道鲜虾三明治，并一个字一个字的钻研，“适量的盐，撒适量的欧芹碎，适量的水和适量的淀粉…”

现在沈翊明白为什么有的人看着书也写不出答案，适量这个词就跟让学生开卷考的道理是一样的。

晓玄乖巧的趴在沙发上，看着主人在厨房里叮铃咣当的忙活，平日里主人的早餐就是烤两片面包，煎一个鸡蛋，洗点水果榨汁，基本怎么简单怎么来，午饭和晚饭不是外卖就是在外面吃，瞧着比自己吃的还要差。

毕竟晓玄猫猫吃的都是高级猫粮，玩的都是贵族猫棒和球球。

可见沈翊将晓玄养的很好。

从主卧醒来的沈棠穿着被换好的玩偶兔睡衣走出，她昨天穿的裙子满是酒味，回来时沈翊联系了家政阿姨提前过来，打扫的费用不退，就是拜托家政阿姨给沈棠换了衣服，毕竟这种事需要避嫌。

“他会做饭嘛…”沈棠嘀咕着，像是在问沙发上盘着的晓玄。

猫科动物很聪明，也有灵性。

晓玄看向沈棠，晃着脑袋，还主动伸出毛绒绒的爪子，还怪懂礼貌。

沈棠微微一笑，伸手将晓玄抱入怀中，“你好乖啊。”

明明是第一次见，晓玄却对沈棠格外亲切。

就好像很久之前就见过。

几分钟后，沉浸在厨艺中的沈翊端着一盘如原图相差不大的鲜虾三明治走出卡，他转过身便看见客厅的沙发上，穿着吊带睡裙的沈棠在逗晓玄玩，向来傲娇的晓玄怪配合，沈棠让它往哪跑就往哪跑。

阳光透过落天窗洋洋洒洒的落下，有些细碎的光从少女发丝穿过，她眉眼弯弯，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她无意回眸，对视上站在厨房前的沈翊，笑盈盈唤道，“沈翊哥哥。”

脑海里的另一个声音再次响起：

“多怀念的称呼，真抱歉，昨晚我睡的比较早没有听见，这一声沈翊哥哥真甜。”

“沈翊，你听见了没有？”

给我闭嘴！

沈翊将另一个自己强压下去，维持着不失礼

貌的微笑走来，“昨晚睡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