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完天地,我被搀入东宫。
凤冠沉得压得肩颈发酸,霞帔金线绣的牡丹花边不时刮着脸颊。红盖头遮住视线,只能透过纱绸缝隙看到脚尖前寸许地面,绣着鸳鸯的锦鞋一步步踩在红毯上,每一步都像是踏进未知的深渊。
宾客的喧闹声隔着盖头传来,我听见有人笑说太子英武、太子妃美貌,也听见杯盏相碰的清脆响声。掌心沁出汗珠,湿了手中的喜帕。
我想象着掀盖头的那一刻,他低头看我一眼,我羞怯地垂眸,然后他牵起我的手,说一句:“辛苦你了。”
心跳快得几乎要从胸口跳出来,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娘娘请坐。”侍女扶我到榻边,轻声提醒,“殿下稍后就来。”
我点头,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喜帕。
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些,脚步声往来不断,是宫人收拾宴席残局。红烛噼啪一声,惊得我微微一颤。
我抿了抿干涩的唇,伸手想揭盖头,又迟疑地缩回手。
“他在应酬朝臣吧。”我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夜色渐深,外面的喧闹早已散尽,只剩下风掠过窗棂的轻响。红烛烧得歪斜,烛泪一滴滴坠落,在案几上凝成斑驳的痕迹。
我仍端坐在榻边,喜袍下摆早已压出深深的褶皱。
铜壶滴漏的声音格外清晰,一下一下,像是敲在我的心口。
我听见自己轻轻叹了口气。
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前。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我身体不自觉地绷紧。
脚步踉跄,衣料摩擦声中,他跌坐在榻边,靴子都没脱,整个人靠着床柱喘息。
我张了张嘴,刚要开口,却被他粗暴打断:“莫吵。”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醉意,还有几分烦躁。
我僵在原地,手还悬在半空。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我躺下,动作生硬,像是恨不得离我远些。
我望着他宽厚的背影,心头一阵钝痛。
他竟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我咬住唇,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替他掖好锦被。
指尖刚触到被角,却被他猛地甩开。
“别碰我!”他声音陡然拔高,随即又低下去,像是怕惊醒谁似的。
我手背撞到床柱,一阵生疼,更痛的是心底翻涌的屈辱。
我垂下手,盯着地上摇曳的烛光,一动不动。
夜深露重,我感觉脸上妆容开始斑驳,胭脂顺着鬓角滑落,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
我数着更漏,直到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映在铜镜里。
铜镜映出一个穿着嫁衣的新娘,发髻凌乱,眼底泛红,嘴唇干裂,神情空洞。
我不再看他一眼,起身走到门口,轻轻拉开门。
“撤了吧。”我声音清冷,“红妆都撤了。”
门外候着的侍女愣了一下,随即低声应是。
她们低头进来收拾东西,脚步放得极轻,却掩不住彼此交换的眼神和窃窃私语。
我站在廊下,听见有人低声说:“林宫女昨夜也在宴上……”
我眼神骤然一冷,却未多言。
转身离去时,裙摆带起一阵风,吹灭了最后一点烛火。
屋内陷入一片昏暗。
我回头看了一眼仍在沉睡的男人,他眉头微蹙,似乎做了什么梦。
我轻轻合上门,转身离开。
身后,烛火摇曳,映着满室狼藉的合卺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