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世英蹲在府衙西墙的槐树上,枝叶将她的身影遮得严严实实。三更的梆子声刚过,巡更的差役提着灯笼晃过月洞门,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她摸出袖中的金陵府衙布局图——这是赵秋谷昏迷前用血画在她帕子上的。孔雀胆的毒暂时被压制,但若天亮前拿不到解药......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咳..."
怀中人忽然轻咳,窦世英慌忙低头。赵秋谷靠在她肩上,脸色惨白如纸,唯有眉间朱砂红得刺目。他们藏身的这处废宅与府衙一墙之隔,方才翻墙时,他伤口又渗出血来。
"别...去..."他艰难地抓住她手腕,"有...埋伏..."
窦世英将水囊凑到他唇边:"你知道我非去不可。"
赵秋谷的瞳孔已经有些涣散,却仍死死盯着她颈间——那里挂着半枚羊脂玉佩,正是上元夜他给的信物。玉佩边缘沾了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
"若见到...青瓷药瓶..."他气息微弱,"底部...刻着..."
话未说完,他的手突然垂落。
窦世英浑身发冷,急忙探他鼻息——还好,只是昏过去了。她轻轻将他安置在草垛后,用枯枝掩盖好,最后看了一眼他紧蹙的眉头,转身翻上墙头。
夜风卷着药香扑面而来。府衙后院的药圃在黑夜里影影绰绰,再往北就是卷宗库——按赵秋谷所说,解药与沉船案的证据都藏在那里。
她轻盈落地,猫腰穿过回廊。忽然,一阵脚步声从拐角处逼近!
"听说赵家那病秧子到金陵了?"
"嘘...大人吩咐了,那位的名字提不得..."
窦世英贴柱而立,屏住呼吸。两个差役提着食盒从她鼻尖前走过,谈话声断断续续飘来:
"...天亮前必须把'那个'送走...窦家的人已经在码头..."
窦家的人?
她心头剧震,险些踩断枯枝。待差役走远,她箭一般窜向卷宗库,指尖发颤地撬开铜锁。
库内霉味刺鼻。借着月光,她看见架子上整齐码放的卷宗,最显眼处赫然标着"永昌十二年漕运纪要"。
突然,她的目光被墙角一个青瓷药瓶吸引——瓶底朝上,隐约可见刻痕!
窦世英一个箭步冲过去,抓起药瓶。底部果然刻着两行小字:
"九重紫气锁金銮,一瓣心香寄玉簪"
正是那半封密诏上的诗句!
她急忙拔开瓶塞,倒出三粒紫色药丸。正要转身,忽然瞥见药瓶旁的卷宗露出半幅画像——
画中人身着工部侍郎官服,面容儒雅,赫然是她大伯窦文昌!
卷宗啪地落地。泛黄的纸页间滑出一封密信,火漆上印着窦家徽记。窦世英抖着手展开,只见上面写着:
"沉船事成,赵氏漕运可夺。唯七子秋谷疑查旧案,宜早除之。"
落款日期是上月十七——正是赵家商船沉没前三日!
"果然在这里。"
阴冷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窦世英猛地回头,看见一个戴青铜面具的人站在门口,手中弩箭泛着幽蓝寒光。
"窦小姐好胆识。"面具人轻笑,"可惜你大伯没告诉你,有些秘密...会要命的。"
弩箭破空而来!
窦世英侧身闪避,箭矢擦破她衣袖,钉入身后药柜。剧毒腐蚀木料的滋滋声中,她突然抓起案上烛台砸向窗棂——
"走水了!!"
尖利的呼喊划破夜空。面具人咒骂一声,第二箭射偏在门框上。窦世英趁机撞开侧窗,纵身跃入药圃。
身后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和面具人的怒吼:"抓住她!要活的!"
她发足狂奔,怀中药瓶贴着心口发烫。穿过月洞门时,一支冷箭突然从假山后射来!
"噗!"
箭镞入肉的闷响。窦世英踉跄一步,低头看见左肩绽开一朵血花。奇怪的是并不太疼,只有种麻木的凉意顺着血管蔓延......
箭上有毒!
她咬牙拔出箭矢,用帕子死死扎住伤口。前方就是废宅围墙,可双腿却像灌了铅。翻上墙头的刹那,追兵的火把已照亮巷口!
"秋...谷..."
摔进院落的瞬间,有人接住了她。熟悉的沉水香包裹而来,赵秋谷苍白的面容在月光下如鬼似魅。他竟醒着,手中软剑滴血,脚边躺着两个黑衣人的尸体。
"解...药..."窦世英将药瓶塞进他手里,突然发现他指尖也沾着血——不是敌人的,是他自己咳出来的。
赵秋谷倒出药丸吞下,忽然瞳孔一缩:"你中毒了?"
她这才发现肩头伤口流出的血已成紫黑色。视线开始模糊,最后看见的是赵秋谷撕开衣襟为她吸毒的画面。
他的唇贴上她伤口时,一滴温热落在她锁骨上。
不知是血,还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