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阿诺河正在溶解最后一片黄昏
钟声把青铜熔化成液态的星辰
但丁的幽灵在桥洞下数着卵石
每一颗都是被遗忘的十四行诗
老教堂尖顶刺破淤积的云层
血珠顺着哥特式肋骨往下滴落
我在此处埋下第一千零一朵玫瑰
花瓣的褶皱里藏着整座城的谶语
(二)
石板路上爬满赭石色的裂痕
马赛克拼出美第奇家族的眼睑
阴影在湿壁画里繁殖霉菌
先知举起的手臂长出青苔
那位雕刻大卫的囚徒曾说
被禁锢的大理石在等待闪电
而我的玫瑰正被月光漂白
根系缠绕着地下墓穴的拉丁文
(三)
瘟疫从鼠尾草间漫过城墙时
修道院的墨水冻成黑色冰川
玫瑰的刺扎进天使石膏像的血管
祭坛画中的玛利亚开始褪色
有人在瘟疫医生的鸟喙面具后
看见死神的织布机正在运转
把丝绸商女儿的秀发纺成裹尸布
把管风琴的音符编成送葬的绞索
(四)
当火把舔舐羊毛行会的账簿
炼金术士的坩埚沸腾着硫磺
玫瑰在灰烬里蜷缩成焦黑的拳头
钟摆停在1348年的子夜
但丁密码在焦土下重新排列组合
废墟中升起带刺的几何体
每一道棱角都在折射七宗罪
每滴露水都囚禁着破碎的十字架
(五)
晨雾中走来持锤子的巨人
米开朗基罗的凿子唤醒沉睡矿脉
玫瑰的灰烬里钻出翡翠嫩芽
圣母百花大教堂穹顶开始旋转
布鲁内莱斯基的圆规划过天际线
鸽群驮着彩色玻璃重新镶嵌天窗
受难的石膏像渗出蜂蜜
瘟疫医生的面具开满紫罗兰
(六)
现在整条阿诺河都是液态的玫瑰
每道波纹都写着未完成的诗篇
晨光把大教堂染成蜜桃色时
我的第一千零二朵玫瑰正在绽放
花瓣上滚动的露珠里
有整座城池的重生史在结晶
那些被火吻过的根系深处
新的年轮正在编制黄金比例
(一)
当圣母百花大教堂的穹顶开始流血
石缝间渗出十五世纪的铁锈与叹息
我怀抱枯萎的玫瑰穿过领主广场
每片花瓣都在脱落亚平宁的星图
但丁的脚印在石板路上发酵成菌丝
长出毒蝇伞般鲜艳的拉丁语咒文
瘟疫医生的铜铃摇落最后一声晚祷
钟楼尖顶正把黄昏钉上十字形天空
(二)
美第奇礼拜堂的青铜血管开始硬化
冬季从湿壁画剥落带金箔的皮肤
我的玫瑰在乌菲兹长廊第七根廊柱下
褪色成解剖课挂图里的静脉网络
波提切利的三桅船搁浅在视网膜
维纳斯的贝壳盛满凝固的铅灰色海
那些被丝绸包裹的尸骸正在苏醒
用枯骨演奏洛伦佐失传的七弦琴谱
(四)
当羊毛行会的火焰啃噬账簿边缘
焦黑的数字在浓烟里跳死亡轮舞
我的玫瑰在灰烬里蜷成胎儿形状
每根刺都指向末日审判的经线
美第奇药瓶的毒液凝结成琥珀
囚禁着长满霉斑的教皇诏书
圣洛伦佐图书馆的书页开始产卵
孵化出带鳞片的希腊文活体标本
(五)
修道院的葡萄酒突然全部变酸
僧侣们用苦鞭抽打发酵的日晷
玫瑰的枯枝刺入伽利略的望远镜
在木星红斑里播种带刺的星云
托斯卡纳的夜枭啄食月亮的腐肉
丢勒的犀牛在羊皮纸上暴动
圣灵教堂的管风琴长出鲨鱼齿
把赞美诗嚼碎成带血的八分音符
(六)
直到地窖深处传来胚胎的心跳
但丁的头骨裂缝钻出绿藤触须
我的玫瑰在骨灰瓮里重新膨胀
根系缠绕着哈布斯堡的铸铁神经
圣米尼亚托的修士们切开月亮动脉
银汞浇灌出带电的翡翠花苞
当晨光刺破美第奇最后的裹尸布
整座城从玫瑰的创口分娩出黎明
(七)
现在钟摆吞下所有腐烂的时间
大教堂尖顶渗出初乳般的晨露
我的第一千零三朵玫瑰正在绽放
新的年轮正在校准宇宙的钟表
当翡冷翠从灰烬中直起腰肢
所有墓碑都开满带电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