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于霖拎着那一百二十块钱的购物袋走出超市时，心里那点因为被罚款而耿耿于怀的别扭劲儿，其实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他本质上不是个爱占便宜的人，更何况对方态度诚恳。只是……那警察看着购物小票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又让他觉得有点好笑。

　　回到家，把东西分门别类放好，于霖看着冰箱被填满，心里也踏实了些。他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手指在列表里滑动，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那个因为备注“学长”的对话框。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始打字。

　　于霖：学长，在吗？

　　学长：（几乎是秒回）在，有什么事？

　　于霖：今天在超市碰到你同事了，就是上次罚我款那个。他非要请客，我买了点东西，他付的钱，一共一百二。我把钱转给你，你帮我还给他吧？的确是我的错。

　　学长：……他倒是会献殷勤。钱不用还了，就当是他为自己的不当执法赔礼。

　　于霖：【转账120.00元】

　　于霖：不行，一码归一码。罚款我认，那是我确实违规了。这钱没道理让他出。你收一下吧，不然我下次见他更尴尬。

　　那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点了收款。

　　学长：好吧，我会转交给他。

　　于霖：谢谢。

　　学长：……你最近，还好吗？

　　于霖看着这句突如其来的问候，手指顿了顿。这不像是一个警察对案件相关人的例行关怀，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周衍安”这个人的探询。

　　于霖：老样子，上课，看书。偶尔接受问话。

　　学长：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跟我说。

　　于霖：学长，你这算是以权谋私。

　　这句话发出去，于霖有点后悔，感觉这样说不太好，像是在故意划清界限，又像是在试探什么。他盯着屏幕，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这一次，“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更久。

　　学长：于霖。

　　学长：我不是每次见你，都以警察的身份

　　于霖看着这两行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疼，却泛起层层叠叠的涟漪。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些碎片，模糊的，被时光浸泡得褪了色的画面——似乎是某个夏天，有个瘦高的少年，也是用这种带着点无奈和固执的语气对他说话。可那记忆太模糊了，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怎么也看不真切。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绕圈子。

　　于霖：学长

　　学长：嗯？

　　于霖：你上次问我，是不是之前就认识你。

　　周衍安：……你想起来了？

　　于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寂静的小院，于儒生生前种的花有些已经开败了。他慢慢地敲着字。

　　于霖：我小时候，大概六七岁，那时候还在福利院，有个“安安哥哥”感觉和你像

　　发送成功。

　　这一次，周衍安没有立刻回复。

　　于霖的心慢慢沉下去，难道是自己记错了？或者只是巧合？

　　他刚放下手机时，屏幕亮了。

　　学长：知道了，我也不太记得了。

　　指尖还悬在半空，那串熟悉的提示音震起屏幕的微光，最后却只攥住满手逐渐冷却的空气。方才心里悄悄垒起的小期待，像被风轻碰了一下的沙堆，没发出一点声响，就簌簌地塌成了软塌塌的失望。

　　原来，忘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