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穿过教室玻璃窗，在沈星河转学申请表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菱形。她低头把玩着校服第二颗纽扣，耳边教导主任的絮叨混着窗外蝉鸣嗡嗡作响。
"钱三一！这道物理拓展题就由你——"
礼堂舞台的追光突然扫到第三排，穿白衬衫的少年起身时带起一阵窸窣声。沈星河从档案袋里抬起头，看见光柱里浮动的粉笔灰正落在他漆黑的睫毛上。
"根据伯努利方程，当水流经过变截面管道时..."少年清冷的声线像实验室的精密仪器，前排女生偷偷举起手机的动作让沈星河眯起眼睛。
"压强计算错了。"她脱口而出的瞬间就后悔了，整个礼堂的视线如同聚光灯突然转向后台阴影处。
钱三一握着粉笔的手悬在半空，礼堂顶灯在他侧脸投下锐利的阴影。沈星河看着那道被圈出的题干条件，恍惚又回到父亲实验室的白板前，公式推导到第三行总会卡在相同的位置。
"这位同学要不要上来演示？"物理老师镜片后的目光带着玩味，沈星河攥着档案袋起身时，听见后排传来压抑的笑声："完了完了，不会是钱三一的情劫来了吧！"
粉笔与黑板碰撞出细碎的脆响，沈星河写下最后一组数据时，钱三一突然伸手按住她手腕："第二参考系转换系数应该是0.87。"
他指尖的温度透过校服布料灼烧皮肤，沈星河闻到他校徽上淡淡的松木香。礼堂顶灯突然闪烁两下，她鬼使神差地开口："如果考虑范德瓦尔斯力的修正项呢？"
钱三一的瞳孔微微收缩，粉笔"啪"地断成两截。前排扎丸子头的女生突然蹦起来："我就说这题有问题！上周竞赛模拟卷明明..."
"林妙妙！坐下！"班主任的呵斥激起更大声的哄笑，穿芭蕾舞鞋的漂亮女生拽着丸子头女孩的衣角："你上周物理才考了61分。"
沈星河转身时，正撞进钱三一深海般的目光里。他校服领口露出半截银链，随着呼吸在锁骨间轻晃："你参加过IPhO？"
"去年集训营淘汰赛见过你的解题录像。"沈星河把粉笔放回槽内，指尖残留的碳酸钙粉末让她想起父亲实验室永远擦不干净的白板。
"现在宣布分班结果——"教导主任的声音被突如其来的掌声淹没，沈星河看着钱三一的名字出现在竞赛班榜首，突然听见身后压低的议论。
"你们听说了吗？她爸是那个搞量子计算机出事故的..."
"嘘！裴音阿姨昨天还打电话问转学生背景..."
钱三一猛地转头，后排两个女生慌忙捂住嘴。沈星河若无其事地撕开档案袋封口，泛黄的报纸碎片从夹层飘落，头版标题《重大科研事故调查结果公布》的一角正被她的球鞋碾住。
"沈星河同学暂定在竞赛班旁听。"班主任的宣判声中，穿香奈儿套装的优雅女士突然出现在礼堂侧门。沈星河看着那位与钱三一眉眼相似的美妇人，终于明白教导主任为何反复核对她的家庭住址——新租的公寓就在钱家楼上。
林妙妙凑到邓小琪耳边说的"近水楼台"被穿堂风送进耳朵时，沈星河正弯腰捡报纸碎片。斜刺里伸出的手比她更快，钱三一修长的手指捏着残页，目光扫过报道日期时突然凝固。
"2015年6月...江州大学实验室？"
沈星河夺回纸片的动作太急，锋利的边缘在钱三一虎口划出血痕。她看着那滴血珠渗进木地板缝隙，恍惚听见记忆里玻璃器皿的碎裂声。
"对不起。"她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多媒体控制台。大屏幕突然亮起，省物理竞赛获奖名单在两人头顶铺开，并列第一的位置赫然写着：
钱三一 沈星河
礼堂炸开的惊呼声中，江天昊扒着椅背探头："我的天，这缘分不磕不是中国人啊！"邓小琪拧开矿泉水瓶轻笑："我赌五包辣条，下个月他俩名字会出现在同一张竞赛证书上。"
"我赌十包！"林妙妙撕开饼干包装袋，"钱三一看她的眼神，跟看实验数据的杀气完全不一样！"
沈星河逃出礼堂时，梧桐叶正打着旋落进她敞开的书包。钱三一的声音追上来，在九月燥热的空气里格外清晰："你父亲的论文...我看过。"
她僵在楼梯转角，听见少年难得迟疑的语调："关于量子隧穿效应的设想，不应该被那场事故..."
"实验数据错了。"沈星河握紧栏杆，金属锈味渗进掌心，"他至死都在找那个该死的误差源。"
蝉鸣突然静止的刹那，她听见钱三一校服布料摩擦的簌簌声。少年递来的纸巾带着薄荷冷香，遮住了她砸在台阶上的泪痕。
"要喝汽水吗？"江天昊的声音从三楼走廊炸响时，钱三一缩回的手擦过沈星河耳际。易拉罐拉环弹起的脆响中，林妙妙举着手机冲下来："快快快！老班让你俩去拍竞赛班宣传照！"
邓小琪拎着化妆包出现时，沈星河正被按在摄影棚高脚凳上。钱三一扶着椅背俯身调整反光板，呼吸扫过她后颈："你转学是因为..."
"你的母亲裴女士应该把我的背景查清了。"沈星河盯着镜子里逼近的香奈儿套装，"包括我母亲在研究所的处分记录。"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钱三一突然侧身挡住镜头。沈星河看着他绷紧的下颌线，听见快门声中混杂着裴音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节奏，像极了父亲实验室里永远准时的原子钟。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