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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医疗室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精密电子设备特有的臭氧味。罗曼赤裸着上半身，躺在硬邦邦的扫描台上，皮肤被空气里的低温激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断裂的肋骨处被涂抹了冰凉刺骨的镇痛凝胶，但每一次呼吸，那种深入骨髓的钝痛依然顽固地提醒着他哈瓦那巷口的狼狈和林雪那双钳子般的手。

“轻微骨裂，两根。万幸没移位，不需要手术。固定带需要戴六周。” 一个穿着白大褂、表情像钢板一样冷的亚裔医生（显然就是王工）用毫无起伏的语调宣布诊断结果，手里拿着一副高科技聚合物固定带，“肺部有轻微挫伤，避免剧烈运动和重击。止痛药在这里。” 他指了指旁边台子上几颗封装严密的药片。

罗曼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医疗室角落那个不起眼的摄像头。幽红的指示灯像一只冰冷的眼睛。他知道，监控画面的另一端，很可能连接着中央控制室。那个女人…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此刻是否正通过屏幕看着他这副狼狈相？

一股混杂着愤怒、屈辱和某种更复杂情绪的热流涌上喉咙，又被肋骨的疼痛硬生生压了回去。他闭上眼，试图屏蔽这一切。但黑暗中，林雪扣住他下巴时那冰冷的触感、那翻涌着旧日烈焰与寒冰的眼神，还有她颈间一闪而过的子弹项链反光，却更加清晰地浮现出来。

* * *

**中央控制室。** 冰冷的蓝光映照着林雪的脸。她站在主控台前，目光并未落在罗曼的医疗监控画面上，而是紧锁着面前巨大的全息海域图。代表但丁“猎犬”快艇的红色光点，在距离“鹰巢”虚拟外围屏障几公里外的海域如同嗅探的鲨鱼般逡巡、徘徊。

“信号特征持续捕捉分析中，指挥官。” 拉姆齐的声音通过加密通讯频道传来，带着技术专家特有的专注，“干扰源强度在波动，对方有反制措施，但他们的追踪算法存在一个微小的时间窗口漏洞，我正在尝试利用它建立反向通道…”

“时间窗口？”林雪问，指尖在全息键盘上无声滑动，调取着相关数据流。

“是的。他们的信号加密会进行周期性自检重置，间隔是1.7秒。重置瞬间，加密强度会有一个短暂的、理论上的衰减期。”拉姆齐语速飞快，“虽然衰减幅度极小，且时间极短，但如果能精确同步我们的定向脉冲注入…”

“需要什么？”林雪打断，直指核心。

“需要…需要‘帷幕’系统在特定时间点提供一次超短时、超高功率的定向能量爆发，作为掩护和载体，同时我的算法需要无缝接入，在能量爆发的‘掩护噪声’中完成注入。”拉姆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理论可行，但风险极高。能量爆发本身就可能暴露我们的大致方位，而且时间同步精度要求纳秒级…”

“泰吉。”林雪的声音切入了另一个频道，“王工那边的干扰设备测试如何？”

“酷毙了！林长官！”泰吉兴奋的声音几乎要炸开通讯器，“那玩意儿叫‘百舌鸟’？简直是个电子恶魔！我刚用它模拟干扰了基地里一个微波炉，结果隔壁通讯组的咖啡机突然开始播放牙买加雷鬼乐！哈哈哈！不过…”他声音稍微正经了点，“功率全开时耗能巨大，散热是个问题，而且有效覆盖范围比说明书上写的要小一点。”

林雪迅速整合着信息：拉姆齐的高风险技术方案，泰吉测试设备的不稳定因素，以及海域图上那些虎视眈眈的红色光点。几秒钟的绝对沉默，只有全息图上数据流无声地流淌。她的大脑如同最精密的超级计算机，冷酷地权衡着每一个变量的权重和风险收益比。

“拉姆齐。”林雪的声音终于响起，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方案批准。你负责算法同步注入。‘帷幕’系统将在你需要的时间点提供一次0.3秒的定向爆发。能量参数和精确时间坐标我会在30秒后发给你。机会只有一次，失败意味着立即转移基地。”

“明白！”拉姆齐的声音带着被信任的激动和巨大的压力。

“泰吉，”林雪转向另一个频道，“‘百舌鸟’的散热问题，用B方案液冷模块临时解决。覆盖范围不足，用数量弥补。去装备库再领两台，设置成三角联动模式，覆盖外围薄弱点。给你五分钟部署。”

“收到！长官！”泰吉的声音充满了干劲。

指令如同精密的齿轮，瞬间咬合转动。中央控制室的气氛绷紧到了极致，技术人员的手指在控制台上飞舞，传递着无声的命令流。林雪的目光再次扫过全息海域图，那些红色的光点仿佛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徘徊的轨迹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紊乱。

她微微侧过头，眼角的余光终于瞥向了旁边一个较小的监控屏幕——那是医疗室的画面。罗曼躺在扫描台上，上半身缠着白色的固定带，闭着眼，眉头紧锁，脸上还残留着擦伤和淤青。他看起来…很糟糕。比十年前广州安全屋分手时还要糟糕。

一种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掠过林雪冰冷的面具。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拂过自己战术服领口下那枚坚硬、冰冷的子弹项链轮廓。

* * *

医疗室里，王工正将最后一条固定带在罗曼胸前收紧。冰凉的聚合物材料紧贴着皮肤，带来一种束缚感，也稍稍缓解了疼痛。

“好了。自己注意。”王工依旧是那副钢板脸，收拾起工具，“止痛药一次一粒，间隔至少六小时。别喝酒。”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也别惹指挥官生气。对你伤口恢复没好处。” 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

罗曼：“……” 他扯了扯嘴角，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

王工离开后，医疗室只剩下仪器运行的低鸣和罗曼自己的呼吸声。他挣扎着坐起来，动作牵扯到伤处，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目光再次扫过那个摄像头，幽红的指示灯像无声的嘲讽。他烦躁地移开视线，落到医疗台旁边一个嵌入墙体的、似乎是存放个人物品的金属小柜上。

柜门需要指纹或虹膜识别。罗曼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摸自己脖子上——那里空空如也。他的幸运项链，那枚子弹护身符，早就在十年前塞给了林雪。

就在他自嘲地放下手时，医疗室的门无声地滑开了。

进来的是莱蒂。她手里端着一杯水，另一只手拿着王工留下的止痛药。

“感觉怎么样？”莱蒂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关切。她把水和药递到罗曼面前。

“死不了。”罗曼接过药，就着水吞下，动作牵扯又让他咧了咧嘴，“就是被绑得像只准备下锅的龙虾。”他试图用玩笑掩饰烦躁。

莱蒂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没有笑。她沉默了几秒，目光复杂地看着罗曼胸前白色的固定带，又抬眼看了看那个角落的摄像头，压低声音：“罗曼…她到底想干什么？国际刑警？红色通缉令？还有她看你的眼神…”她斟酌着用词，“…不像只是公事公办。”

罗曼喝水的动作顿住了。苦涩的药味在嘴里弥漫开，混合着莱蒂的问题，让他心头的烦躁更盛。“谁知道那女人脑子里想什么？”他声音有些发闷，带着自嘲，“十年了，突然冒出来，像个讨债的阎王。‘你欠我一条命’…”他模仿着林雪冰冷的口吻，眼神却有些飘忽，“…也许她就是想看我现在这副熊样，看她当年踹开我有多正确。”

“罗曼…”莱蒂皱眉，不赞同地摇头，“别这么说自己。当年的事…”她欲言又止。关于罗曼和林雪的过去，她知道的不多，只隐约知道是一次极其危险的任务后，因为罗曼的“擅自行动”导致严重后果，两人彻底决裂。

“当年的事是我活该。”罗曼打断她，语气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颓然，“我就是个管不住自己、永远把事情搞砸的混蛋。她是对的，一直都是。”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固定带边缘冰冷的材料，“她现在是高高在上的指挥官，手里捏着能救唐老大的情报和资源。我们呢？像一群丧家之犬，除了听她吆喝，还能怎么办？”

莱蒂看着他颓丧的样子，心里一阵难受。她伸手按住罗曼的手臂，语气坚定：“听着，罗曼。没人能否认她的能力和资源现在对我们至关重要。但‘家’是我们的！唐是我们的家人！救他、干掉但丁，是我们自己的责任！不是她林雪施舍给我们的任务！”她的眼神锐利起来，“服从她的指挥可以，但我们必须知道她在做什么！她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她怎么知道但丁关押唐的位置？她背后的国际刑警，真的只是单纯为了正义？”

莱蒂的质问像冰冷的针，刺破了罗曼沉溺在自怨自艾中的迷雾。他抬起头，看向莱蒂。是啊，林雪展现的一切都太强大、太及时、也太…不容置疑了。红色通缉令是真的，鹰巢是真的，她救了自己也是真的。但那份冰冷掌控感下的动机，那深不见底的情报来源，真的就那么光明正大吗？

“你是说…”罗曼的声音沉了下去，眼神里那点颓废被警惕取代。

“我没证据。”莱蒂立刻摇头，声音压得更低，眼神瞟向摄像头，“但我有种直觉，林雪的水，比我们看到的深得多。她藏着东西。而且，”她直视罗曼的眼睛，“她看你的眼神…很复杂。那里面有恨，有怒，但绝对不仅仅是恨和怒。罗曼，那枚子弹项链…她是不是还…”

莱蒂的话没说完，医疗室的门再次无声滑开。

这次进来的是拉姆齐。她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睛里闪烁着技术狂人特有的兴奋光芒，手里还抱着她那台宝贝电脑。

“罗曼！感觉怎么样？”她快步走过来，看到罗曼胸前的固定带，吐了吐舌头，“噢…看起来真疼。不过告诉你个好消息！”她没等罗曼回答，就把电脑屏幕转向他和莱蒂。

屏幕上是一个极其复杂的信号频谱分析图，无数条代表不同信号的彩色线条交织、跳动。其中一条代表“猎犬”快艇的红色信号线，正在剧烈波动，并且被一条幽蓝色的、如同毒蛇般的能量线紧紧缠绕、压制。

“成了！林指挥官太神了！”拉姆齐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那个时间窗口！0.3秒的定向爆发掩护！我的算法成功嵌入了！反向通道建立！虽然还不稳定，但我们已经成功侵入了一艘‘猎犬’快艇的内部通讯和部分传感器！天啊，纳秒级的同步！她是怎么做到的？！”

罗曼和莱蒂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林雪不仅批准了拉姆齐那个听起来天方夜谭的计划，还精准地提供了支持，并且成功了！这份能力，这份决断力…

“然后呢？”莱蒂追问，“能看到什么？能定位但丁吗？或者唐的位置？”

拉姆齐脸上的兴奋稍微褪去一点，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操作：“通讯是加密的，而且层级很高，我正在尝试破解。传感器数据…等等…”她突然皱紧眉头，盯着屏幕上反馈回来的、代表快艇外部环境扫描的模糊点阵图，“…这艘快艇附近…好像有东西跟着？不是其他快艇…信号很微弱…像…像某种小型水下探测器？或者…跟踪器？”

“跟踪器？”罗曼的心猛地一沉，“谁放的？但丁自己放的？还是…”

“信号特征很陌生，不是我们已知的任何但丁装备。”拉姆齐摇头，眼神凝重起来，“而且，这信号…似乎…在尝试向更深的海域发送某种…信标？”

莱蒂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她猛地看向罗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了同一个惊疑不定的念头。

这个神秘的跟踪信号…是林雪放的吗？她在利用“猎犬”快艇做什么？还是…这背后有第三方势力？

就在这时，拉姆齐的电脑屏幕突然剧烈闪烁起来！代表反向通道的幽蓝色能量线变得极其不稳定，疯狂扭曲波动！

“不好！被发现了！”拉姆齐失声惊呼，“对方启动了某种…未知的强电磁脉冲反制！反向通道要崩溃了！”

几乎在拉姆齐惊呼的同时，中央控制室的方向隐约传来一阵沉闷的、如同重物撞击般的震动！医疗室的灯光也跟着剧烈地闪烁了几下！

“怎么回事？！”罗曼忍着痛想站起来。

莱蒂已经冲到了门口，警惕地看向外面走廊闪烁的应急灯光：“是基地内部？！”

拉姆齐死死盯着屏幕上最后几秒崩溃前捕捉到的混乱数据流，脸色惨白：“不是外部攻击！反制脉冲的来源…定位显示…它来自基地内部！来自…装备库的方向！”

装备库？！泰吉和王工正在那里测试和部署“百舌鸟”干扰设备！

“泰吉！”莱蒂脸色大变，转身就要冲出去。

“等等！”罗曼忍着剧痛一把拉住她，眼神死死盯着拉姆齐屏幕上最后定格的、那个代表神秘跟踪器的微弱信号源图标。那个图标…虽然模糊扭曲…但轮廓…

他脑子里如同闪电划过！那形状…那独特的信号波形…他绝对在某个地方见过！不是在战场上，不是在唐的车库里…是在更久远之前…在广州…在林雪曾经给他看过的一份绝密技术资料上…属于某个代号“深潜者”的…中国军方绝密项目！

林雪…中国特招特种兵…国际刑警指挥官…

冷汗瞬间浸透了罗曼的后背，一个冰冷而可怕的猜测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心脏。

那个神秘的跟踪器…难道是林雪放的？她真正的目标，根本不是但丁的“猎犬”快艇？而是…通过它们…追踪更深处的什么东西？甚至…她出现在这里，救下他们，掌控他们…都只是为了利用他们作为诱饵或者跳板，去达成某个不为人知的、属于她背后势力的秘密目标？！

“莱蒂…”罗曼的声音干涩得可怕，眼神里充满了惊涛骇浪，“我们…可能掉进了一个比但丁的陷阱…更深的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