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将霓虹灯牌浇得模糊不清时，普罗米修斯正用手术刀剖开冷冻胚胎运输箱。干冰白雾里浮现六管淡紫色试剂，标签上的「EVE-9」字样让他想起医学院解剖室福尔马林池的气味——那是种介于腐烂玫瑰与消毒水间的诡异甜腻。
"你母亲最爱用这种香氛。"陈娩突然出现在冷库门口，漆皮高跟鞋碾碎地面冰晶，"林深集团2022年限量版，喷一次相当于烧掉三枚冷冻卵子的保管费。"
普罗米修斯的手腕骤然失温。他永远记得七岁生日那夜，沈清欢的机械手指沾着同款香氛，在蛋糕蜡烛上划出基因双螺旋火焰。此刻陈娩耳后的古龙水气息，正与记忆里熄灭的烛烟重叠。
"血清原料运输链被切断了。"他将试剂管藏进保温箱夹层，金属碰撞声惊醒了冷藏库顶端的应急灯，"今早码头查获的胚胎罐里...有活体心脏搏动。"
红光如血瀑倾泻而下。陈娩的珍珠项链在锁骨投下细密光斑，像极了监护室里那些克隆婴儿的监护仪曲线。当她抽出冷冻箱底层的文件袋时，封蜡裂开的脆响让普罗米修斯脊椎发麻——那是沈清欢海底日记特有的火漆纹章，由她机械指骨的温度烙印而成。
"看看这个。"陈娩抖落出一叠超声波照片，"所有孕20周以上的胎儿，面部轮廓都呈现你的骨相特征。"
照片在冷雾中纷飞如雪。普罗米修斯抓住其中一张，胎儿蜷缩的姿势竟与他保留的出生影像完全一致。更惊悚的是超声影像边缘，隐约可见林深医疗集团的LOGO水印——那家本该在五年前基因丑闻中倒闭的企业。
"EVE-9不是促排卵药。"陈娩的指甲划过他腕动脉，"是基因嵌合催化剂。林深集团通过全市供水系统投放微量药剂，让适龄女性的卵子自发融合环境中的游离DNA..."
冷藏库突然断电。黑暗中响起此起彼伏的玻璃爆裂声，普罗米修斯撞翻的试剂管在地面流淌成荧紫色溪流。当备用电源亮起的瞬间，他看见陈娩的倒影在冰墙上分裂成三个——其中一个正在抚摸隆起的腹部。
"三个月前我做过子宫切除术。"陈娩的声音从三个方向同时传来，"但今早的尿检显示HCG阳性。"
普罗米修斯的听诊器从领口滑落，金属膜片撞击地面时发出心搏骤停般的颤音。他想起沈清欢日记第3237页的警告：当EVE-9与携带者体液混合，会诱发跨性别妊娠现象。
冷库门突然被撞开。浑身湿透的护士举着胎心监护仪尖叫："那些孕妇...她们在共用心跳频率！"
产科病房已沦为蜂巢。三十张病床上的孕妇同步翻身，胎心监护仪的声波在空气中形成共振。当普罗米修斯冲进317病房时，怀胎八月的患者正用指甲在腹部刻划∞符号，鲜血顺着妊娠纹渗入病号服。
"他让我给你带句话。"产妇突然睁大布满血丝的双眼，瞳孔收缩成爬行动物的竖线，"妈妈说海底的玫瑰开了。"
普罗米修斯倒退着撞上输液架。这句话是沈清欢在他五岁时哼唱的摇篮曲末句，此刻却从陌生女人喉间涌出，带着变调器扭曲后的机械杂音。胎心监护仪的声浪突然达到峰值，所有孕妇齐声诵念：
"以骨血为钥，启永生之门——"
陈娩的漆皮手套在此刻扣住他咽喉。她另一只手掀开护士服下摆，剖腹产疤痕上方赫然浮现荧紫色妊娠纹："现在你该告诉我，林澈冷冻在太平间第217号柜的骨髓还能提取多少血清？"
消毒水气味突然变得浓稠。普罗米修斯在窒息中看见童年幻象：沈清欢的机械手指正将EVE-9药剂注入自来水管道，而林澈的遗骸在液氮罐里长出珊瑚状血管。当陈娩的珍珠耳钉刮破他颈侧皮肤时，现实与记忆的界限彻底崩解。
"住手！"
玻璃药瓶炸裂声撕裂混沌。满头银发的产科主任举着镇静剂注射器，针尖抵住陈娩颈动脉："三分钟前警察封锁医院，所有孕妇家属都在指控林医生非法堕胎。"
普罗米修斯趁机挣脱桎梏。陈娩的珍珠项链崩散，滚落的珠子在血泊中排列成经纬度坐标——指向东京湾海底沈清欢的机械残骸打捞点。
"你以为我在害他？"陈娩的笑声混着咳出的血沫，"林深集团正在收购全市妇产医院，明天日出前这些女人都会被转移..."
警笛声由远及近。主任手中的镇静剂突然调转方向，刺入普罗米修斯手臂："抱歉，我女儿也在妊娠名单里。"
意识溃散前的最后画面，是陈娩捡起染血的珍珠按进自己眼眶。她的声音突然变成沈清欢的机械合成音："记住，胎脂里的海玻璃密码要用羊水破译。"
当普罗米修斯在禁闭室醒来时，腕表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通风口飘进燃烧纸张的焦味，他摸到口袋里的超声波照片背面有凹凸纹路——陈娩用珍珠划出的血字写着：太平间217，速去。
太平间的低温让伤口结出霜花。普罗米修斯撬开第217号冷藏柜时，冷雾中浮现的并非林澈遗骸，而是三百管标着「逆妊娠素」的注射液。说明书上的禁忌症条款让他作呕：本品含流产胎儿干细胞提取物。
柜门内侧贴着的泛黄便签纸突然脱落。沈清欢的字迹在荧光灯下妖异舞动：「致我儿：当你找到这里，代表妈妈终于战胜了人性。」
通风管道突然传来抓挠声。普罗米修斯将注射液藏进保温箱时，听见头顶响起婴儿啼哭与金属摩擦的混合怪声。当他举起手机照明，通风口栅栏后闪过数十双发红的眼睛——那些克隆孕妇正如蜘蛛般在管道内爬行，隆起的腹部摩擦出火星。
"找到...你了..."
沙哑的呼唤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普罗米修斯撞翻推车冲向安全通道，保温箱里的玻璃管相互撞击奏出诡异安魂曲。当他冲进地下车库时，陈娩的红色跑车正轰鸣着引擎，后座堆满EVE-9药剂箱。
"上车还是被做成血清原料？"她摘下渗血的右眼球，露出内部微型摄像头，"顺便告诉你，林澈的骨髓里检测出你的端粒酶。"
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声中，普罗米修斯在副驾驶座下摸到冰冷金属。掏出的瞬间他血液凝固——那是把刻着「LLS-217」的产科钳，齿缝间还夹着缕灰紫色头发。
沈清欢的头发。
陈娩突然猛打方向盘。跑车撞破护栏冲进沿海公路时，她缺损的眼眶对准后视镜："她们在胎教里听见你的心跳频率，现在认定你是圣婴之父。"
后视镜映出可怖画面：上百名孕妇正在暴雨中狂奔，胎动频率让积水泛起同心圆波纹。最前排的女人撕开病号服，腹部赫然用血画着普罗米修斯的肖像。
"选择吧。"陈娩将油门踩到底，"当救世主还是刽子手？"
普罗米修斯握紧产科钳。挡风玻璃上的雨刷划开雨幕，远处海平面浮现沈清欢的机械残骸剪影，如一座鲜血淋漓的十字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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