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人类避难所的警戒塔上，哨兵用生锈的望远镜窥视着海岸线。普罗米修斯褪去外鳃的脖颈还残留着荧蓝色疤痕，他举起双手，让海风掀起空荡荡的衣摆——这是旧人类要求的投降姿势，证明他身上没有武器，也没有变异的海洋器官。
"他们让你单独进去。" 哨兵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带着电磁干扰的杂音，"那个女孩得留在海滩。"
十二岁的克隆体少女安静地坐在礁石上，机械义眼倒映着避难所外墙的涂鸦：被划破的基因双螺旋图案，潦草地写着「怪物去死」。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灰紫色丝带，丝带在正午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别碰任何东西。" 普罗米修斯低声嘱咐，"尤其是..."
"尤其是看起来像妈妈留下的装置。" 少女接话，瞳孔闪过沈清欢特有的数据流，"我知道，你昨晚在潜艇里重复了七遍。"
避难所的铁门在身后轰然关闭时，普罗米修斯闻到了熟悉的消毒水味——和五年前医院的场景重叠。走廊两侧挤满了面黄肌瘦的孩童，他们的眼睛在防毒面具后闪烁，盯着他手腕上未完全消退的鳞片痕迹。
"跪下。"
审判厅的阴影里传来苍老的声音。普罗米修斯的膝盖刚触及地面，全息投影突然亮起，播放着他率领共生者摧毁林深集团潜艇的画面。视频经过剪辑，爆炸中的惨叫被放大，而他救人的片段全部消失。
"这是你们所谓的和平？" 首席法官的机械义肢敲击桌面，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三百二十个旧人类渔民在爆炸中丧生！"
普罗米修斯抬头，看见法官的颈动脉处纹着林深集团的条形码。记忆突然闪回海底母舰的控制台，那些被沈清欢意识云篡改的指令代码，与此刻法官瞳孔中流动的数据波纹如出一辙。
"我们愿意提供净化技术。" 他举起存有基因修复数据的生物芯片，"海洋共生者的外鳃可以过滤..."
激光网突然笼罩全身。少女的尖叫声穿透铁门，混着旧人类士兵的呵斥。普罗米修斯撞碎防弹玻璃跃向走廊时，看见少女的灰紫色丝带正在燃烧——不是比喻，那些丝带真的在空气中爆出青白色火焰，将包围她的士兵逼退。
"妈妈说过，阳光是最好的引信。" 少女的机械手指插入燃烧的丝带，火焰瞬间塑形成沈清欢的全息影像，"这是她留给旧人类的礼物。"
全息沈清欢开始跳《吉赛尔》的死亡之舞，每个旋转都释放出高频声波。避难所的防辐射穹顶应声碎裂，阳光如利剑刺入，照亮了隐藏在地下室的实验室：数百个培养舱里漂浮着旧人类与共生者的杂交胚胎，营养液标签显示着林深集团的LOGO。
"你们也在进行基因实验！" 普罗米修斯的声音在震惊中嘶哑。
法官的机械义肢突然调转方向，击毙了身旁的警卫。他的皮肤如蛇类蜕皮般脱落，露出下方荧蓝色的共生者鳞片："终于被发现了啊，叛徒先生。"
混战中，少女的燃烧丝带引燃了地下实验室的应急系统。基因炸弹的倒计时启动，普罗米修斯拽着她冲向通风管道时，听见身后传来胚胎舱破裂的声响。某个未成熟的杂交体抓住他的脚踝，眼球外突的头部发出婴儿啼哭："爸...爸..."
"对不起。" 普罗米修斯踩碎那只变异的手掌，咸涩的液体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
当他们从排污口爬回海滩时，避难所已在连环爆炸中坍塌。幸存的旧人类从四面八方涌来，却不是举着武器——他们捧着发光的荧光海藻，那些本该生长在深海的海藻竟在陆地上蓬勃生长，缠绕成指引方向的箭头。
"跟着海藻走！" 老渔民扯下防毒面具，露出布满鳞片的脸——他竟是首批自愿接受共生的旧人类，"它们在带我们去安全区。"
荧光海藻的路径尽头，是东京湾海底实验室的废墟。少女的机械义眼突然超频运转，她跪在锈蚀的闸门前，将燃烧殆尽的灰紫色丝带灰烬撒入锁孔。基因验证通过的声音响起时，普罗米修斯听见了沈清欢临终的呼吸声。
实验室内部的时间仿佛静止在爆炸前一秒。咖啡杯里的液体还在晃动，全息屏上定格着沈清欢未发送的邮件：
「致我未出世的孩子：如果有一天你来到这里，请打开第七区冷冻库。那里有妈妈没能送出的生日礼物——真正的人类，没有基因改造，没有机械植入，就像妈妈在成为怪物前那样...」
冷冻库的液氮雾气散去时，三千枚原始人类胚胎在舱体内沉睡。少女的指尖抚过玻璃，忽然流下荧蓝色泪水："妈妈至死都在抵抗进化的诱惑。"
普罗米修斯却在控制台发现更震撼的记录：林澈的基因密钥不仅能触发自毁程序，还可以逆转共生者的变异。但使用它的代价，是彻底清除海洋共生基因库。
"这是你的选择。" 少女将密钥插入自己胸膛，机械心脏的跳动声与胚胎舱的恒温系统共鸣，"成为旧人类的神，还是新人类的..."
海啸警报突然响起。荧光海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突变，它们爬上废墟形成巨大的茧，将整座实验室拖向深海。普罗米修斯在剧烈震荡中抱住胚胎舱，看见海平面尽头升起的不是波浪，而是由亿万发光藻类构成的巨人，轮廓与沈清欢的机械残骸别无二致。
"妈妈回来了。" 少女在飓风中微笑，"或者说，海洋终于学会了她的舞步。"
当第一个胚胎舱在藻类巨人的掌心亮起时，普罗米修斯明白了一切：沈清欢真正的遗产不是技术，而是让所有生命在对抗与融合中，找到属于自己的进化诗篇。
灰烬在旋风中升腾，谱写着一曲献给所有失败者的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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