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绥的手指轻轻扯松领带,鼻尖忽然萦绕起熟悉的松木香气。这股味道让他的手微微一颤,签字笔在案卷上留下一小点墨渍。对面辩护席上的宋枳语正慢条斯理地摘下白手套,黑色西装袖口滑落,露出腕间一道月牙形的疤痕。那道疤痕仿佛五年前扎进她掌心的望远镜碎片一般,若隐若现。
“辩方主张王教授与原告存在恋爱关系。”她的声音冰冷得像裹着冰碴,将一个U盘推给书记员,“这是2018年9月至2020年6月的开房记录。”
旁听席传来几声压抑的抽气声。江绥的目光定格在投影幕布上跳动的日期,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那个暴雨夜。顶楼锈迹斑斑的栏杆边,十八岁的宋枳语跨坐在外,湿透的校服衬衫紧贴着后背的蝴蝶骨,仿佛随时会振翅飞走的标本。
“反对!”他猛地站起身,“这些所谓证据恰恰证明被告利用教师身份长期控制……”
话音未落,玻璃幕墙外滚过一阵惊雷。宋枳语指尖夹着的银杏标本被震落,恰好掉在物证袋中的《犯罪心理学》笔记上。泛黄的纸页间,荧光笔标记的洛伦兹微分方程突然映入眼帘——那是他高中时教她的公式。
“控方律师?”法官敲了敲法槌。
江绥感觉喉间泛起一丝铁锈味。被告席上的王教授正摩挲着怀表链,秒针滴答作响,仿佛与记忆中的摩尔斯电码节奏重合。五天前,他在律所档案室发现的录音带开始在脑海中回放:
“L,今天他让我用拓扑学计算施暴者的活动曲面……明明可以直接调监控……”少女带着鼻音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但这样就能把现场模型送给你当生日礼物啦。”
庭审铃突然大作。宋枳语弯腰捡起标本时,颈间的一条银链滑出衣领,挂着的正是他当年失踪的校园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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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的秋雨把古籍修复室泡成琥珀色。江绥踹开木门时,宋枳语正用镊子将染血的习题册残页铺在甘油里。白炽灯在她睫毛下投出蛛网般的阴影,校服裙摆沾着天台青苔。
“教务处说这个月第三起霸凌案。”他把湿透的竞赛题扔在工作台,“你又在做加害者侧写?”
少女转动解剖镜,放大镜下被撕碎的数学公式正在宣纸上重生。“施暴者的行动轨迹符合开普勒定律。”她蘸着朱砂液在玻璃上画椭圆,“下次他们会出现在实验楼西南角的监控盲区。”
雨水顺着江绥的下颌滴在玻璃板,将血色椭圆晕成枫叶形状。他突然按住她包扎纱布的右手:“今天为什么没来上竞赛课?”
解剖镜咣当倒地。宋枳语白大褂口袋里掉出心理诊疗记录,泛黄纸张上密密麻麻的拓扑图示中,某个坐标点被反复圈画——正是他每天晨跑的梧桐道。
“江同学听说过创伤成瘾吗?”她捡起记录本轻笑,眼尾却泛着实验室标本般的冷光,“就像这些被肢解的公式,越是疼痛……”
惊雷劈开暮色时,江绥已经把人抵在标本柜前。松木香气从她衣领渗出,混着福尔马林的味道钻进鼻腔。他摸到她藏在抽屉里的美工刀,刀刃映出两人交错的倒影。
“要验证侧写准确性吗?”宋枳语突然把刀尖转向自己手腕,“现在切断桡动脉的话,血迹喷溅轨迹正好能组成你昨天讲的斐波那契……”
温热血珠溅上他喉结的瞬间,江绥咬住她颤抖的指尖。窗外暴雨拍打着百年橡树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他感到心跳急剧加速,仿佛要冲破胸膛。而她的眼神,依旧冰冷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