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放学铃声终于响起，乐阳几乎是弹射起步冲出了教室。与往常需要嘉鹿催促、黄逸插科打诨才磨蹭回家的状态截然不同，今天的他像一颗充过头电的电池，即使是被老师批评过了，浑身却还散发着过剩的精力。

“乐阳，你……”嘉鹿看着他已经窜到走廊尽头的背影，把“慢点走”三个字咽了回去，疑惑地扶了扶眼镜。

校门口，黄逸正笑嘻嘻地朝他那位沉默寡言的朋友李奥挥手。李奥穿着干净的校服，黑发柔顺，神情是一贯的平淡，手里还拿着一把长柄雨伞。

李奥，黄逸的好朋友（黄逸自称的）。他和他们二人相识的过程是几场巧合。自幼寄住在黄逸家的李奥，因父母常年奔波在外，性格逐渐变得孤僻而沉默。他对陌生人总是怀有戒备，不愿轻易敞开心扉。小时候，除了与他朝夕相处的黄逸，几乎没人愿意主动接近像“鬼”一样的男孩。（这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上了初中后，命运才悄然推动了转变。随着李奥与嘉鹿、乐阳见面次数的增多，彼此之间的陌生感渐渐消融，话匣子才被慢慢打开。若非这些巧合，估计一辈子都说不上话了。

“哟，乐阳，跑这么快干嘛？”黄逸招呼道。

嘉鹿也走了过来，对李奥点了点头：“午好。”

李奥回应了问候，目光扫过乐阳因为兴奋而微红的脸颊，略微带着疑惑地开口：“我还特意带了伞，结果快放学时雨突然停了，真是神奇。”

李奥特意加重了“真是神奇”这四个字。

听到这话，乐阳内心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得意填满，像一只偷吃到鱼干的猫。他努力压下想要上扬的嘴角，故作轻松地摆摆手：“哈哈，可能就是运气好吧！天气这东西，谁说得准呢！”但那傻乎乎的笑容根本藏不住。

李奥看着乐阳，没再接话。

嘉鹿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异常的反应。天气的骤变，乐阳翘课的诡异举动，以及此刻他脸上那与“运气好”完全不符的、带着某种隐秘成就感的笑容……这些碎片在她逻辑严密的大脑里迅速拼接，指向一个结论：这场雨的停止，绝对和乐阳脱不了干系。

三人同行变成了两人。因为李奥的到来，黄逸自然跟他走了，只剩下乐阳和嘉鹿走在回家的路上。

嘉鹿没有立刻发难，她只是沉默地走着，直到离开学校范围，周围同学渐少，她才轻轻用胳膊碰了一下身边还在兀自傻笑的乐阳。

“乐阳，”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到底怎么回事？那场雨，还有你课间跑去操场……别再用‘踩水’那种借口糊弄我。”

乐阳脸上的笑容一僵，心里叫苦不迭。他看着嘉鹿那双透过镜片显得格外认真的眼睛，几乎就要顶不住压力全盘托出。能和最好的朋友分享自己成了“天选之子”的秘密，这诱惑太大了！

「伙伴！慎言！」 脑海中，烈火的声音如同警钟敲响，「规则之一，秘密不可泄露于普通人！这会给你，甚至她带来危险！」

到嘴边的话被硬生生堵了回去。乐阳猛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支支吾吾地说：“真、真的没什么啦！可能就是……就是我觉得雨停了很开心！对！开心！所以笑一笑嘛！”他知道这个理由蹩脚至极，简直是把“我在撒谎”几个字写在了脸上，但他别无选择。

果然，嘉鹿的眼神更加深邃了，那里面清晰地写着“我不信”。然而，出乎乐阳意料的是，嘉鹿并没有继续追问。她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轻轻“嗯”了一声，便自然地转换了话题，聊起了即将到来的小测验。

乐阳松了口气，心里却莫名有些愧疚。他了解嘉鹿，她的善良和尊重让她不会逼迫朋友，但她的聪慧和执着，绝不会让这件事就此翻篇。她此刻的沉默，更像是在谋划着什么。乐阳猜得没错，嘉鹿的脑子里已经开始飞速运转，制定着她的“乐阳异常行为观察计划”了。

————

就在与他们相隔一条街的咖啡馆露天座，一位穿着别校制服的少女正注视着他们远去的方向。

粉色长发的星星烦躁地拍打着手里一个类似平板电脑、但边缘闪烁着不明符文的探测器。

“搞什么嘛卡莉！上课的时候探测器明明在这里反应超强烈的！那么大一个能量波动，现在怎么屁都没有了？！”她的嗓音里满是挫败感，像只扑蝶失败的猫咪。

被她称为“卡莉”的少女，留着一头利落的褐色短发，神情淡漠。她慢条斯理地搅动着面前的卡布奇诺，目光却锐利如鹰。

“能量波动消失得如此彻底，只有两种可能。”咖莉的声音平静无波，“要么，能量体自我隐匿或离开了。要么……”

她刻意停顿，望向乐阳和嘉鹿消失的街角，“问题，被‘解决’了。”

“解决？被谁？”星星凑近追问。

咖莉沉默了片刻，唇间吐出两个清晰的音节：“一个新人。”

————

好不容易熬过了与嘉鹿那段“危机四伏”的同路旅程，乐阳几乎是逃跑似的冲回了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他立刻把自己摔进柔软的被子里，在心里兴奋地大喊：

“烈火！烈火！你听到了吗？连其他学校的人都注意到天气异常了！我们太厉害了！”

「基础的天气修正而已，不必过于骄傲。」 烈火的声音依旧沉稳，但似乎也带着一丝完成使命后的轻松。

“对了烈火！”乐阳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双眼放光，“你能不能变点更厉害的东西？比如火焰铠甲？或者火焰翅膀能让我飞起来？总不能老是变一把剑吧？”

「显然我不理解人类的审美。」 （指火焰翅膀）烈火的回答言简意赅，「不过这是可以的，但需要你自身‘容器’的成长。你的精神、意志与身体必须足够强韧，才能承载更高阶的力量形态。目前的你，只能稳定维持‘武器化身’。」

“啊……还要修炼啊……”乐阳有点小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那好吧！那你快给我讲讲，那二十四个能量体到底都是什么？我们该怎么收集？然后成为这个世界的大英雄！”

「这是一个漫长的故事了……」 烈火的语气带上了追忆的沧桑，「在我的记忆之初，地球还是一片灼热的炼狱。我和我的同伴们作为规则的碎片诞生，却难以找到稳定的寄生之所。那时，我们懵懂，唯一的目标是‘生存’。」

「后来，星球冷却，生命萌发、演化、繁荣。我们也在漫长的时光中，逐渐探寻并掌握了自身所代表的‘规则’，最终稳定为二十四种截然不同的能量形态：」

十二普通能量： 烈火，也就是我。还有波涛、磐石、飓风、雷鸣、密林、霜寒、金属、沙暴、沼泽、音波、以太。

五暗面能量： 暗影、侵蚀、狂乱、虚无、诅咒。

二光辉能量： 圣光、曜日。

五特殊规则： 时空、心象、契约、造化、均衡。

「……沉睡太久，说实话，我也有点记不清自己最初的名字了。」 烈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茫然。

“咦？别人的名字你倒是记得很清楚嘛！”乐阳插嘴。

「……这个不重要。」 烈火迅速略过这个话题，「后来，我们各自寻找到合适的宿主，彼此制衡，维系着世界的微妙平衡。直到……遇到了‘他’。我们都称他为‘老者’，尽管他初遇我们时，也只是个充满好奇的少年。」

「他对我们极度痴迷，投入全部热情进行研究。那时我们太天真，他也一样。他无意中暴露了我们的存在，觉得无妨，我们亦未察觉危机。甚至当他的后辈们表示也想加入研究时，他欣然同意。」

「时光流逝，少年变为垂暮老者，而他那些后辈的思想却愈发偏执与疯狂。群体内部最终分裂出两个极端派系——一派渴望榨干我们所有的能量以实现其野心；另一派则试图将我们彻底‘格式化’，变成绝对可控的工具。」

「老者终于意识到自己养大了一群怎样的白眼狼。他悔恨交加，凭借最后的力量，连夜带领我们核心的成员逃离了那座研究所，将我们深深封存于世界各地，希望我们永眠，以免落入恶徒之手……只可惜，当时仍有几个伙伴未能及时带走，落入了那些叛徒手中。」

「我不知自己因何苏醒，又为何选择你。但我知道，维系世界的平衡，阻止那些被扭曲的力量，是我的责任。也需要你的力量，乐阳。」

“是的是的！我就知道！我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乐阳兴奋地在床上打滚，完全沉浸在天命所归的狂喜中

烈火的声音变得更加凝重，试图做最后的提醒：「乐阳，记住，提防你身边的所有人。信任的代价，老者已经用一生为我们证明……」

然而，它的告诫如同投入沸水的冰块，瞬间被乐阳兴奋的咕哝声淹没，什么也没留下。

————

与此同时，嘉鹿也回到了家。

“小鹿回来啦？”嘉鹿妈妈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脸上是温暖的笑容，但随即注意到女儿眉宇间化不开的思索，“怎么了？看起来闷闷不乐的。”

“没什么，妈妈。”嘉鹿挤出一个笑容，不想让家人担心。

“别不高兴啦，看妈妈给你带了什么？”嘉鹿妈妈献宝似的拿出从超市买回来的精致小蛋糕和一个可爱的星星形状小发卡，“试试看，喜不喜欢？”

嘉鹿接过礼物，心里一暖，低声道：“谢谢妈妈。”但心中的疑团并未消散。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将书包放下，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开始写作业。

她呈“大”字型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的灯，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今天的一切：乐阳反常的翘课、骤停的暴雨、他脸上那可疑的得意、以及方才路上那蹩脚的谎言……

“绝对有问题。”她喃喃自语，猛地坐起身。

走到书桌前，她拿出一张巨大的白纸和一支笔，又打开电脑连接上自己的数码相机。她将白纸钉在墙面的软木板上，开始在纸的中央写下“乐阳”两个字，然后围绕着这个名字，画出一条条放射性的线条。

【异常行为：课间地点去向偏移 ; 推测可能原本地点：阳台式走廊】

【关联事件：暴雨骤停 - 下课时间; 时间点高度吻合】

【精神状态：过度兴奋、掩饰性回答】

【待查证：……】

她有条不紊地罗列着疑点，像解一道复杂的数学题，试图找出其中的逻辑关联。一个初步的“调查计划”在她脑中逐渐成形——更密切的观察、不经意的试探、或许还需要一点“偶然”的跟踪。

她全神贯注，完全没注意到，妈妈刚送给她的那个崭新的星星发卡，在她别上头发时，其中心那颗作为装饰的“水钻”，在台灯光线下，极其微弱地、以一种非自然的频率，闪烁了一下。

仿佛一只悄然睁开的，窥探之眼。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