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的客厅里,水晶吊灯的光芒璀璨得有些刺眼,映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晃得人眼晕。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香氛和隐约的、不自在的沉默。
许知意坐在沙发的一角,身上穿着母亲特意让人准备的藕粉色连衣裙,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愈发剔透,只是那双眼眸,清澈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疏离,像蒙着一层薄薄的雾。
她的对面,坐着靳砚楠。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身姿挺拔,侧脸的线条冷硬而流畅,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着,没什么表情。他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不太在意,指尖偶尔轻点着膝盖,目光落在虚空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是两家正式敲定订婚事宜的日子,没有外人,只有靳家的父母、许家的父母,以及他们两个即将被捆绑在一起的主角。
许父许宏远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看向靳父:“靳总,孩子们的事情,咱们就这么定了?我看砚楠和知意,也是有缘分的。”
靳父靳明成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嗯,日子选在下个月十六,宜嫁娶,也方便双方亲友安排时间。”他顿了顿,看向许知意,目光算不上温和,却也挑不出错处,“知意这孩子,看着是个文静懂事的,以后嫁入靳家,好好和砚楠过日子。”
许知意放在膝上的手轻轻蜷缩了一下,指尖抵着微凉的布料。她抬起头,对着靳父微微屈膝,声音很轻,却清晰:“是,谢谢靳伯伯。”
她没有看靳砚楠,自始至终,他们两人都没有过任何眼神交流,仿佛这场决定他们未来人生的订婚,与他们本身并无太大关系。
许母林婉坐在一旁,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在暗暗打量着靳砚楠。这位靳家少爷,是京城里无数名媛趋之若鹜的对象,家世显赫,自身能力又强,年纪轻轻便在靳氏集团站稳了脚跟,手段凌厉,性子冷淡。能让他点头同意这门婚事,许家无疑是攀上了高枝。只是……她看了眼自己这个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二女儿,心里掠过一丝复杂。知意性子太静,甚至有些怯懦,能应付得来靳家的日子吗?
但这点疑虑很快就被攀上高枝的喜悦压了下去。管她能不能应付,只要这门婚事成了,许家的生意能得到靳家的扶持,她在许家的地位也能更稳固,至于许知意……那是她自己的命。
靳母倒是多说了几句,无非是叮嘱许知意以后在靳家要守的规矩,言语间透着豪门主母的威严。许知意都一一应下,态度恭顺,像个精致却没有灵魂的木偶。
靳砚楠自始至终没怎么说话,直到所有细节都敲定,靳父起身准备离开时,他才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没什么情绪:“订婚宴的流程,让助理和许小姐对接。”
他称呼她“许小姐”,客气又疏远。
许知意抬眸,对上他的视线。他的眼睛很深,像寒潭,看不出任何情绪。她点了点头:“好。”
没有多余的话,靳家一行人离开了。
客厅里只剩下许家人,刚才刻意维持的和谐氛围瞬间散去。
许宏远看了许知意一眼,语气带着几分不耐:“以后在靳家人面前,机灵点,别总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丢我们许家的人。”
许知意没说话,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浅的阴影。
林婉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胳膊,语气虚伪地温和:“知意,以后就是靳家的少奶奶了,凡事多忍让,好好伺候砚楠,别给家里惹麻烦。”
“姐姐”许知薇从外面回来,正好听到这话,脸上立刻堆起夸张的笑容:“恭喜二妹妹啊,一跃枝头变凤凰了。只是不知道,靳少爷那样的人物,会不会真的把你放在眼里。”
许知薇一向是家里的宠儿,长得明艳张扬,从小就看不起这个沉默寡言的二妹。如今许知意要嫁入靳家,她心里说不出的嫉妒,话里自然带着刺。
许知意依旧没理会,只是站起身,对许宏远和林婉说:“爸,妈,我累了,先回房了。”
不等他们回应,她便转身离开了客厅,背影纤细,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绝。
回到自己那个简陋得与许家豪宅格格不入的房间,许知意才像是卸下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拿起桌上那本翻旧了的诗集,指尖划过扉页上那句“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眼神空洞。
订婚。
她和靳砚楠,两个素未谋面、毫无感情的人,因为家族的利益,就要被牢牢地绑在一起,共度余生。
她甚至能想象到未来的日子。在那个金碧辉煌却冰冷的靳家大宅里,她扮演着温顺得体的靳家少奶奶,他依旧是那个冷漠疏离的靳家少爷,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形同陌路。
就像一场早已写好剧本的戏,她是那个身不由己的演员,连悲伤的资格都没有。
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信息,只有简单的几个字:“我是靳砚楠的助理,关于订婚宴的细节,方便现在联系吗?”
许知意看着那行字,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回复:“可以。”
指尖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她知道,属于她的、名为“许知意”的人生,似乎正在一点点被剥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叫做“靳砚楠的未婚妻”的身份。
而那个身份背后,是看不到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