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顿档案馆的青铜门把手在我掌心沁出凉意。推开橡木门的瞬间,陈年羊皮纸的霉味裹着灰尘扑面而来,我的怀表显示凌晨两点十七分——距离海事局派发这个该死的调查任务,已经过去了三十六个小时。
“阿拉斯加号全体船员失踪案,1923年...”我摸着烫金编号在铁架上逡巡,指甲缝里还嵌着三天前挖掘印加遗迹时的红土。作为哈佛大学古代符号学教授,我本该在秘鲁研究太阳神庙的楔形文字,而不是在这座泛着咸腥味的港口城市翻找陈年卷宗。
泛黄的航海日志突然从顶层书架坠落,书脊重重砸在我的皮鞋尖上。当我弯腰拾起这本意外松脱的册子时,某种滑腻的触感从指腹蔓延上来。深褐色的封皮上,六枚贝壳以诡异的角度镶嵌成漩涡状,这分明是...
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三年前在墨西哥湾打捞起的腓尼基沉船里,那些被珊瑚覆盖的青铜器上就镌刻着类似的螺旋纹样。当时参与研究的五位同事,有三人至今仍在普罗维登斯精神病院喃喃着“潮汐终将来临”。
三天后,我站在新英格兰最北端的海崖镇码头。咸涩的海风卷着鱼腥味灌进呢子大衣,镇长威廉·托利弗布满血丝的眼睛躲闪着我的追问。这个本该熙攘的清晨,所有渔船都沉默地倒扣在卵石滩上,仿佛躲避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恐惧。
“自从阿拉斯加号出事,再没人敢在月圆夜出海。”酒馆老板娘擦拭着永远擦不干净的橡木吧台,她脖颈处的皮肤有不正常的鳞状纹路,“但总有不信邪的年轻人...比如老亨利的孙子。”
我在退潮后的礁石区找到了那个叫卡尔的少年。他跪在湿滑的岩滩上,畸变的右手正用某种深海生物的棘刺,在沙地上刻画熟悉的螺旋符号。当他转过脸时,下颚的鳃状裂口随着喘息开合:“祂在梦里教我唱歌,潮声里有七个高音...
七月满月那晚,我藏在废弃灯塔的瞭望台,黄铜望远镜的视界里浮现出永生难忘的景象。全镇三百多人踏着精准的舞步走向怒涛翻涌的海崖,他们脖颈后的皮肤在月光下泛起珍珠母贝的光泽。托利弗镇长高举的权杖上,镶嵌的正是阿拉斯加号航海日志封皮上的贝壳漩涡。
当海平面传来第一声鲸鸣般的轰鸣时,我的怀表指针开始逆时针飞旋。漆黑的海面隆起千米高的畸形轮廓,那些本该是头部的位置舞动着无数触须,每根末梢都睁开流淌着星光的竖瞳。年轻助教临死前抓挠着胸腔嘶吼的谵语突然在耳边炸响——“克苏鲁·弗坦!”
螺旋符号在沙滩上发出荧蓝幽光,我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站在祭祀队伍的最前端。咸湿的雾气钻进鼻腔,化作甜蜜的耳语在脑髓里生根。右手不受控制地撕开衬衫,指尖触摸到左胸皮肤下隆起的贝壳状硬块...
三个月后,当调查员推开我反锁的办公室,他们会发现墙壁上绘满用鱿鱼墨汁书写的诗篇,窗台摆着二十七个盛满海水的玻璃瓶。我的研究笔记最后一页,贴着从阿拉斯加号残骸打捞的船长日记残页:
“我们不该挖掘那个海底祭坛...当管风琴般的轰鸣从海沟深处传来,大副的眼球突然爆裂成海葵状...二副吞下所有六分仪碎片,尖叫着说维度正在折叠...现在轮到我了,墨水在纸上游出它们自己的轨迹...”
而在大西洋另一端的海崖镇教堂地下室,新任镇长正抚摸着他最满意的作品——具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躯壳。那具苍白的尸体左手紧攥黄铜怀表,胸腔被精巧地剖开,露出心脏表面天然生长的珍珠母贝纹路。潮湿的砖墙上,新鲜凿刻的螺旋符号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