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怜：雨时怜我

谢怜抱着刚从菩荠观后院摘下的莲蓬，踩着青石板路往回走时，天边忽然滚过一声闷雷。他抬头望了望，墨色云层正顺着山坳往这边涌，连忙加快脚步。刚推开道观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密密麻麻织成一张水网，将整座山都笼在了朦胧水汽里。

“回来了？”

堂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人。花城斜倚在供桌旁，手里把玩着一枚铜钱，银蝶似的眼睫在烛火下投出浅浅阴影。谢怜把莲蓬往桌上一放，笑着抹了把额头的薄汗：“幸好跑得快，不然就得淋雨了。三郎怎么来了？”

花城起身时带起一阵风，黑色衣袍扫过供桌边缘，几枚散落的铜钱叮叮当当地滚到谢怜脚边。“听说哥哥今日要剥莲子羹，特来讨碗喝。”他说着便伸手去接谢怜怀里的莲蓬，指尖不经意擦过对方手腕，像有细碎的电流窜过。

谢怜往后缩了缩手，脸颊微热：“刚摘的，还新鲜着呢。你坐会儿，我去烧水。”

厨房的小泥炉上，水壶很快就咕嘟咕嘟冒起了白汽。谢怜蹲在灶门前添柴，火光映得他侧脸发红，连耳尖都透着层暖融融的粉色。花城不知何时跟了进来，靠在门框上看他，目光落在他被柴火灰蹭脏的鼻尖上，嘴角悄悄勾起个温柔的弧度。

“哥哥。”

“嗯？”谢怜转头时，一片带着凉意的帕子忽然覆在他脸上。花城的手指轻轻擦过他的鼻尖，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珍宝。“脸上沾灰了。”他低声说，呼吸拂过谢怜耳畔，带着淡淡的清冷香。

谢怜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直到水壶“呜呜”地唱起歌，他才猛地回过神，慌忙起身去提水壶，却被滚烫的壶柄烫得“嘶”了一声。

“小心。”花城眼疾手快地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指凑到嘴边轻轻吹着。微凉的气息扫过泛红的指腹，谢怜只觉得那点灼痛不知怎的就顺着血液流进了心里，烫得他心口发慌。

“我、我没事。”他抽回手，转身去拿莲蓬，指尖却不听话地微微发颤。

两人坐在堂屋的小板凳上剥莲子，雨声淅淅沥沥敲打着屋顶的瓦片，倒衬得屋里格外安静。谢怜剥莲子的动作很熟练，指尖灵活地掐开莲房，取出圆润饱满的莲子，再轻巧地去掉莲心。花城却笨手笨脚的，要么把莲子捏碎了，要么就是去不掉莲心，最后索性放下莲蓬，托着腮帮子看谢怜。

“哥哥剥得真快。”

“练多了就熟了。”谢怜笑着把剥好的莲子放进白瓷碗里，“你小时候也爱吃这个，每次来都要缠着我给你做莲子羹。”

花城的眼神暗了暗，伸手捻起一粒莲子放进嘴里，清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那时候总觉得，哥哥做的莲子羹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他顿了顿，声音放得很轻，“现在也是。”

谢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低下头继续剥莲子，声音细若蚊蚋：“三郎……”

“嗯？”

“没什么。”他把最后一粒莲子放进碗里，起身端去厨房，“我去把莲子羹煮上。”

锅里的清水很快就开了，谢怜把莲子倒进去，又撒了把冰糖。白色的雾气氤氲而上，模糊了他的眉眼。花城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伸出手臂轻轻环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的肩窝上。

“三郎？”谢怜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哥哥身上好香。”花城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像菩荠，又像莲花。”

温热的呼吸洒在颈侧，谢怜觉得自己的脸颊快要烧起来了。他想推开花城，可对方的怀抱却很温暖，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让他舍不得动弹。“水要溢出来了。”他小声提醒道。

花城轻笑一声，松开手帮他把火调小。“等莲子羹好了，我们一起在廊下喝吧。”他提议道，“雨应该快停了。”

谢怜点点头，不敢看他。

果然没过多久，雨就渐渐停了。天边透出淡淡的霞光，给湿漉漉的青石板路镀上了一层金边。廊下的石桌上摆着两碗莲子羹，清甜的香气在湿润的空气里弥漫开来。

谢怜捧着温热的瓷碗，小口小口地喝着。莲子炖得很软糯，带着淡淡的甜味，是他熟悉的味道。花城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眼神温柔得像刚化的春水。

“三郎，”谢怜忽然开口，“你以后……会一直留在菩荠观吗？”

花城放下碗，认真地看着他：“只要哥哥愿意，我就一直陪着你。”

谢怜的心跳漏了一拍，他避开花城的目光，看向远处的田野。雨后的田野绿油油的，像是被洗过一样鲜亮。“这里很简陋，也没什么好东西。”他轻声说。

“有哥哥在的地方，就是最好的地方。”花城的声音很坚定。

谢怜转过头，正好对上花城的眼睛。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映着自己的影子，盛满了他看不懂的深情。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的小少年，也是这样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依赖和崇拜。

时光好像在这一刻重叠了。

“哥哥，”花城忽然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谢怜的唇，“我可以吻你吗？”

谢怜的心跳得飞快，他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盖过了远处的虫鸣。他闭上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柔软的唇瓣覆上来时，带着莲子羹的清甜。花城的吻很轻柔，像是在对待稀世珍宝。谢怜起初有些僵硬，后来也慢慢放松下来，笨拙地回应着他。

廊下的风带着雨后的湿气，吹起了两人的衣袂。远处的霞光越来越亮，将两个相拥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不知过了多久，花城才松开谢怜。他看着谢怜泛红的脸颊和水润的唇瓣，忍不住又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哥哥，”他低笑着，眼底满是笑意，“莲子羹凉了。”

谢怜这才回过神，慌忙低下头去看碗里的莲子羹，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那、那我们快喝吧。”

两人重新拿起碗，小口地喝着莲子羹。这一次，谁都没有说话，可空气中却弥漫着甜甜的味道，比碗里的莲子羹还要甜。

夕阳渐渐沉了下去，天边的霞光变成了温柔的橘粉色。谢怜靠在廊柱上，看着身边的花城，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没有打打杀杀，没有尔虞我诈，只有眼前的岁月静好。

“三郎，”他轻声说，“以后我们一起种莲蓬吧。”

花城握住他的手，指尖相扣。“好啊，”他笑着说，“还要种很多很多菩荠。”

谢怜也笑了，眉眼弯弯的，像天边最亮的月亮。

夜色慢慢笼罩下来，星星一颗接一颗地爬上天空。菩荠观的灯光温暖而明亮，映着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窗外的虫鸣此起彼伏，像是在唱一首温柔的歌。

往后的日子还很长，但只要身边有彼此，再长的岁月也会像这碗莲子羹一样，清甜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