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忘川无羡

默言人物归墨香，ooc归我

寒潭水漫过脚踝时，魏无羡终于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血沫子溅在冰面上，像极了那年乱葬岗漫山遍野开着的血色曼珠沙华，转瞬就被刺骨的寒意冻成了暗红的冰花。

他抬头望向崖顶那抹熟悉的白影，蓝忘机的衣袂在朔风中猎猎作响，如同一面永不弯折的玉牌。三百年了，这位仙督大人每年都会在这里等他，等他从缚仙链挣脱，然后亲手将他再次锁回这方寒潭。

“魏婴，”蓝忘机的声音比潭水更冷，“今年，你还要逃吗？”

魏无羡扯了扯嘴角，锁链摩擦着琵琶骨的声响在空谷中格外刺耳。他记得第一次被锁在这里时，蓝忘机也是这样问他，只是那时对方眼底还有未烬的星火，不像现在只剩一片冰封的荒原。

“蓝湛，”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尾音带着惯有的戏谑，却掩不住声线里的颤抖，“你锁了我三百年，还没锁够？”

缚仙链突然收紧，魏无羡疼得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囚衣。蓝忘机缓步走下石阶，云纹抹额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弯腰捏住魏无羡的下巴，力道大得像是要将那块骨头捏碎。

“够？”蓝忘机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当年你血洗不夜天，害师姐惨死，屠戮百家修士时，可曾想过‘够’字？”

魏无羡猛地睁大眼睛，胸口像是被巨石砸中。江厌离死在他面前的画面无论过了多少年，依旧清晰得如同昨日。他想反驳，想说那不是他本意，想告诉他自己被怨气操控时的绝望，可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蓝忘机看着他痛苦的模样，指尖却愈发用力：“你说你身不由己，可那些死在你手下的亡魂，谁又给过他们辩解的机会？”

寒潭的冰碴钻进魏无羡的指甲缝，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得如同破锣：“是，我罪该万死。可蓝湛，你敢说你锁着我，就只是为了给那些人报仇吗？”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猝不及防刺破了蓝忘机维持了三百年的平静。他猛地甩开手，后退半步时袖摆扫过冰面，带起的冰屑落在魏无羡的脸颊上，冷得像刀。

“放肆。”蓝忘机转过身，背影挺得笔直，“明日起，寒潭结界再加三重。”

魏无羡望着他决绝的背影，突然觉得眼眶发酸。他想起少年时在云深不知处，蓝忘机被罚跪在雪地里，他偷偷跑去递暖酒；想起玄武洞里，两人背靠背对抗妖兽，蓝忘机的剑穗拂过他的手背；想起不夜天城，蓝忘机为了护他，被打断一条腿……

那些滚烫的记忆，如今都成了剜心的利刃。

夜里寒气更重，魏无羡蜷缩在潭底，锁链在他身上勒出深深的血痕。迷迷糊糊间，他感觉有人解开了他的锁链，温暖的手抚过他的伤口。

“魏婴……”

熟悉的低唤带着压抑的哽咽，魏无羡费力地睁开眼，看到蓝忘机卸下了所有防备，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痛苦。他想伸手触碰，却被对方躲开。

“别碰我，”蓝忘机的声音发颤，“我是仙督，不能……”

“那你就杀了我。”魏无羡打断他，声音轻得像叹息，“蓝湛，三百年了，我受够了。”

蓝忘机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他当然想过杀了他，一剑下去，所有的痛苦、挣扎、爱恨都能了结。可每次看到魏无羡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睛，如今只剩下死寂，他就下不了手。

“你以为我不想吗？”蓝忘机的声音里带着血腥味，“可我杀了你，谁来陪我……赎罪？”

魏无羡愣住了。赎罪？是为了当年没能护住他，还是为了这三百年的囚禁？

不等他想明白，蓝忘机已经重新锁上了锁链，转身时，魏无羡看到一滴泪落在冰面上，瞬间凝结成珠。

那天之后，蓝忘机来得更勤了。他不再说那些伤人的话，只是坐在潭边，一遍遍地弹奏《忘羡》。琴音里有悔恨，有思念，有太多无法言说的痛楚，听得魏无羡心口淌血。

直到那一天，魔族攻破了锁妖塔，怨气滔天，天下大乱。蓝忘机作为仙督，必须亲赴前线。

临走前，他解开了魏无羡的锁链。

“魏婴，”蓝忘机看着他，眼底是前所未有的疲惫，“若我能活着回来……”

“不必了。”魏无羡站起身，三百年的囚禁让他步履蹒跚，“蓝湛，你我之间，到此为止。”

蓝忘机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转身离去。那抹白影消失在山道尽头时，魏无羡忽然捂住胸口，咳出一大口血。

他没有离开寒潭。他知道，蓝忘机是想用这种方式给他自由，却又怕他重蹈覆辙。

三日后，前线传来消息：仙督蓝忘机以身祭阵，封印了魔族，魂飞魄散。

魏无羡赶到时，只看到阵眼中央那抹染血的白衣，和落在旁边的忘机琴。琴弦已断，琴身上刻着的“忘羡”二字被鲜血浸透。

他跪在雪地里，抱着那具逐渐冰冷的身体，第一次哭得像个孩子。

“蓝湛，你这个傻子……”

“你不是要赎罪吗？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

“我还没告诉你，当年我之所以失控，是因为温晁给我下了噬心蛊……”

“我还没告诉你，这三百年，我每天都在想你……”

风雪掩埋了他的哭声，天地间只剩下一片苍茫的白。

后来，有人说看到一个黑衣男子，守在封印之地，日复一日地弹奏着不成调的《忘羡》。他身边总跟着一只黑鸦，那是蓝忘机生前养的灵宠。

再后来，封印之地长出了一片竹林，竹林深处有座孤坟，坟前没有墓碑，只有一把断弦的琴，和一支染血的陈情。

风吹过竹林，呜咽声像是有人在低唤：

“魏婴……”

“蓝湛……”

忘川河畔，彼岸花开了又谢。只是再也没有人知道，那两个纠缠了一生的灵魂，是否在奈何桥边，重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