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道者

地底涌出的黑暗吞没了最后一丝星光。姜邪的幽冥帝印在掌心崩出裂痕，来自上位存在的威压碾碎了方圆百里的空间。那个由胞弟魂灯凝聚的黑暗人形抬起手，指尖轻轻点碎了剑阁首徒重铸的问魂剑。

"姐姐..."黑暗人形发出孩童般稚嫩的声音，"你答应过要永远保护我的。"

姜邪的瞳孔剧烈收缩。三百年前的记忆如毒刺扎入灵台——暴雨倾盆的乱葬岗，十岁的她抱着高烧的胞弟，用石块割开手腕喂他喝血。那孩子咽气前拽着她的衣角说："阿姐别丢下我..."

"不可能！"幽冥火在姜邪周身炸开九重莲台，"我亲眼看着你下葬！"

黑暗人形抬手招来七十二峰坍塌的碎石。石块在空中重组，竟拼凑出姜邪从未见过的画面：乱葬岗的土坑里，胞弟的尸身被星轨锁链拽入地底，天机阁主将一盏青铜灯塞进孩童空洞的胸腔。

"你每轮回一世，我就被重塑一次。"黑暗人形抚摸着心口的魂灯，"九百九十九次剜心之痛，才换来此刻的完整。"

玄羽仙鹤残留的羽翼突然燃起幽蓝火焰，在空中烧出段魔宗密文："饲道者需斩三尸：至亲、至爱、至信。"姜邪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终于明白所谓"以身饲道"的真意——要开启第十重幽冥照，必须亲手诛灭这三道执念。

剑阁首徒突然挡在她身前，脖颈处的胎记亮起血色："尊主，问魂剑的剑魂还缺最后一道祭品。"他握住姜邪的手刺入自己心口，喷涌的鲜血中浮现出三百年前的真相：

雨夜的破庙里，流浪儿脖颈的胎记不是保命符，而是天机阁主种下的夺舍印记。真正的剑阁首徒早被替换成黑暗人形的容器，只等此刻收割最后的因果。

"我才是你的'至信'。"少年在消散前捏碎了自己的命魂，"快动手...阿邪..."

黑暗人形发出愉悦的轻笑，七十二峰废墟中升起三百六十盏青铜灯。每盏灯都映出姜邪某段轮回的记忆，那些她亲手埋葬的温情，此刻全数化作饲道的薪柴。

"姐姐选吧。"黑暗人形托起胞弟的魂灯，"是杀了我证道，还是让这方世界给我陪葬？"

姜邪的幽冥镜瞳突然淌出两行血泪。她看见自己三百年前跪在天机阁主面前，用胞弟的魂魄换来一次重生的机会；看见剑阁首徒每世都默默守护，最终死于她剑下的九百九十九种方式；看见玄羽仙鹤在时间夹缝中不断轮回，只为在关键节点叼来破局的密文...

"我选第三条路。"她突然捏碎幽冥帝印，九百九十九道轮回身从虚空走出。每个"姜邪"都手持不同的武器，有药杵、有绣针、甚至还有炊具，唯独没有兵刃。

黑暗人形首次露出惊愕的表情。七十二峰废墟中升起炊烟，坍塌的剑阁遗址上竟浮现出凡间集市：卖糖人的老妪是某世轮回的合欢宗主，叫卖灯笼的少年是曾经的药王谷天骄，就连街角的黄狗都是玄羽仙鹤的残魂所化。

"这九百九十九世，我不仅修杀戮道。"所有姜邪齐声开口，声浪震碎了周天星斗阵的残骸，"有人间烟火，有市井温情，这才是完整的饲道者！"

三百六十盏青铜灯接连炸裂，每一片碎屑都映着红尘万象。黑暗人形在众生虚影中逐渐透明，最后化作孩童模样，将魂灯轻轻放在姜邪掌心："姐姐终于明白了..."

当最后一点黑暗消散时，姜邪手中的九幽冥照灯彻底完整。灯芯跃动的火焰里，三百年前的自己与今生的身影渐渐重合。七十二峰废墟中，新生的嫩芽正顶开焦土。

剑阁首徒消散处亮起一点星芒，隐约传来少年带笑的声音："这次，我终于死得其所。"